在這一瞥間,溫莎似乎從提豐傳統學者們在“統一波動模型”面前混亂狼狽的景象聯想到了那些神國穹頂之下光芒萬丈的神明——在那光明燦爛的神座之上,亦是一個個在時代變化面前搖搖欲墜的身影,從某種意義上,凡人與神明的命運似乎也沒有什么區別。
但很快,她便搖了搖頭:“不管怎么說,我仍認為這是最好的時代——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這些巨大的發展,看到凡人舉步邁入一片如此廣闊的未知世界,這對于一個法師而言是極大的幸運,或許我們中的很多人窮其一生都無法抵達這些新領域中任何一個的盡頭,但永遠走在探索之路上總好過坐在一堆陳腐的古書間做著自己已經無所不知的美夢。”
“……是的,這確實是個好時代,在凡人已知的歷史上,我們從未像今天這樣距離世界的真實如此之近,”卡邁爾的目光在溫莎身上停留了很長時間,隨后輕聲說道,“所以我們必須保護這個時代——我們的文明正要走出襁褓,不能就這樣夭折掉。”
溫莎微微點頭,看著又有幾名穿著法師長袍的提豐學者從附近走過,他們以塑能之手托舉著另外一個半人高的圓柱體,向著不遠處那道通往飛船內部的通道走去。
“……這些東西真的會管用么?”她忍不住問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是‘毒藥’,但我不能告訴你更多,”卡邁爾搖了搖頭,“事實上連我都不知道整個計劃的全貌——它的關鍵部分掌握在陛下手中,而陛下說過,這是在事情走到不可挽回的一步時唯一的選擇,除此之外的情況他并沒有告訴我。”
“……看樣子有些事情不能‘被人知曉’,放心,我理解,”溫莎了然地點了點頭,緊接著臉上又露出復雜的神色,她看著腳下那延伸出去的合金甲板,看著周圍那些巍峨的艦船結構以及上空那強大的遠古護盾系統,輕聲說道,“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對這艘船的探索幾乎已經被證明是毫無意義的,這里充斥著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充斥著怪誕扭曲的結構和永遠不應該被帶到現實世界的腐化物質,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這艘船是什么——一個可能會在不久后的未來嘗試毀滅所有人的惡魔,然而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我們又在這惡魔的身上忙忙碌碌……
“有人想要‘殺死’這個惡魔,可是以我們現有的技術和能夠帶進來的設備,哪怕僅僅拆解這艘船的外殼甚至都可能需要耗費一整個世紀;大部分人每天都在擔心這艘船突然‘醒來’,并開始執行它那可怕的使命,這讓我們在這里的每一次敲打都顯得格外驚悚;我們每天都走在這些長長的甲板和高聳的穹頂下,毀滅者與被毀滅者朝夕相處,仿佛主動擁抱著一個噩夢。”
溫莎嘆了口氣,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只能自嘲地笑了一下:“卡邁爾大師,你認為哨兵知道我們正在這里做什么嗎?”
“我不敢盲目樂觀,所以我認為那東西肯定還保持著和這艘船的連接——但它畢竟已經脫離了母港,與這里隔著一整個現實世界,所以它大概也只能進行模模糊糊的感知,而不能像上古時代那樣直接控制這艘船上的東西,否則它早應該把咱們這些‘不速之客’統統消滅掉了,”卡邁爾平靜地說道,“當然,也有更惡劣的可能——哨兵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到,但它絲毫不在意,因為在它眼中,我們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都只是蟲子,我們所有的掙扎,都無力破壞它這幅強大的鋼鐵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