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說法就跟儒家解經一樣,說法不是說經,解經不是鍍晶,皆非是大能所不能為,臨江悟北在眾僧眼前卻是明目張膽的口念毀佛謗佛之言,這可說是一件相當大逆不道的事情。
至于眾僧的心情如何,那便是見仁見智了。就連大圣古寺的老方丈在面對臨江悟北的發問時,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自波旬降世后,佛在世人的眼中便變了味道,現在更是異端邪說橫行。
《法滅盡經》有云:吾法滅時譬如油燈,臨欲滅時光更明盛,于是便滅。吾法滅時,亦如燈滅,自此之后,難可數說。
“莫非,這真的是,我佛門的劫數嗎……”
就在群僧逢劫,群佛遭難,佛法末世將臨之時,天佛原鄉之內,裳瓔珞亦面臨兩難選擇,不久前,欲界便派遣使者送信,言說以苦境數千僧侶為質,要求三日之內天佛原鄉歸降欲界,否則便將僧眾盡數血祭。一時間佛鄉之內,群情沸騰,涇渭分明的分作了兩派,爭吵不休,事關佛鄉乃至整個天下的局勢,就算是裳瓔珞也不敢輕做決定,隨著三日之期漸近,留給佛鄉作抉擇的時間也越發短暫。
一句歸降,事關苦境眾僧性命,但若真的歸降了,此前佛鄉與欲界之戰,犧牲的眾僧又算什么?承認了欲界和魔佛的正統地位,那西天、佛祖又算什么,苦境民心是否將因此而偏轉?但若是不投降,又豈非是棄那數千僧眾的性命于不顧。兩難抉擇,裳瓔珞只覺自身身兼萬擔重任,一時間壓得喘不過氣來。
佛堂門口,琵語僧律看著面對佛像,靜坐不語的裳瓔珞,權衡片刻后,還是邁開了腳步:“主事,時間已不多了。”
聞言,裳瓔珞緩緩睜開了雙眼,緩緩起身,只說了一句,“那便走吧,召集眾人。”
裳瓔珞走在最前頭,一身淺綠袈裟隨風輕蕩,步下決然,似是要以一肩擔下天下風雨。身后,琵語僧律緊緊跟隨,心中亦是有著縱赴無間亦相隨的強烈決心。
佛鄉正殿,眾僧齊聚,眼見裳瓔珞來到,先聞一句:“恭迎主事。”
隨后是鋪天蓋地的眾僧齊聲道:“恭迎主事。”
佛鑄裳瓔珞對著眾僧點了點頭,開口道:“相信眾人這段時日,也同吾一樣為難,無論是佛鄉大義、信仰,還是無數同修性命,皆是我等不可輕舍之物。”
兩難兩難,如今欲界亂世,天佛原鄉作為抗衡欲界的最前線,更是關鍵所在,一旦歸降,妖界便勢必難以撐持局勢,屆時苦境或許終將落入欲界掌中,而佛,將再不存世。這是一份罪孽,一份任何人都不愿,也不能擔下的罪孽。但與之相對,舍棄一眾僧人性命,是無盡業果,死后將墮阿鼻,誰又敢于承擔?
不少人都想到了那位斬業普世的圣行者,背負佛牒,無殺生罪,若是他在就好了,有他在,殺生罪就不會落到我們身上了……阿彌陀佛……眼下佛鄉內有這樣想法的僧人,并不在少數。
“眾人,我已作下決定。”裳瓔珞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之內,無數僧者聞言翹首,靜待著裳瓔珞宣布結果。
“明日,歸降欲界,在此之前,諸位若因信念不合要離開佛鄉的,裳瓔珞在此感謝諸位同修在此之前對佛鄉之付出,阿彌陀佛。”
話說完,大殿內佛鄉眾僧已然吵作一團。
“不可投降啊,主事。”
“主事,我等皆愿為佛鄉死戰。”
……
裳瓔珞緩緩閉上了眼,眼前景象他早已有所預料,只是任由眾僧去吵,去辯,去爭論,以他的心性,無論如何也無法棄置無數同修性命于不顧。對此,他明白,眾僧也明白,但是更多的人,卻是可以理解,卻無法接受。
人群之中,一飄然佛者口誦佛號,心內一嘆。
如何計量恒河沙數?如何權衡殺戮慈悲?如何承擔生命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