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有人不禁發問:“李兄,這事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衙門就這么處理,老百姓那里恐怕交代不過去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嘛。”
“嘿,還真讓你問著了,我正想說呢。這個風聲一漏出來,老百姓都開罵了,說你們這幫當官的,就只管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弄這么個結果糊弄過關。尤其是國子監附近的住家,晚上都不敢出門了,只好去廟里請佛像,請符咒,跟著咱們當今萬歲爺學了,家家拜佛燒香的。后來順天府頂不住壓力,請開元寺的住持凈空大師在案發的成賢街上做了一場法事,又是念經做法,又是降妖驅魔,幾十個和尚忙了一整天,就算是給了老百姓一個交代,裝模作樣地說妖邪之物已經被驅趕了,你們百姓不用再日日害怕,夜夜擔心了。”
吳玉聽到這里,又開始細細地回思起今天看過的案卷,這商人說的兩件不同尋常之事案卷內都不曾提及,而且最后的定案也和這人說的一樣,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妖物殺人,找不到兇手,沒有動機,只有受害人的一樁冥案。本來他就對這個案件有許多的疑問,但是也沒法確定是哪些地方有問題,現在聽了此人一番話,更確定了一件事,這件妖物殺人的案子絕不簡單,大理寺一定要對這件事再加勘察,不能就這么草率地定了案。
吳玉的思緒就在這個案子上盤桓,越想越亂,越想越糊涂,煩躁得緊,就想再喝口酒攏攏精神,但是一端酒壺,發現這第二壺酒也喝完了。他平常都不怎么喝酒,今日思緒煩亂才想著來喝幾杯酒解解悶。兩壺酒下肚,也喝得八九分醉了,于是叫了小二結賬,給了酒錢就信步走出了酒肆,一邊吹著五月初的春風,一邊醉醺醺地往護國寺方向的吳宅走去。
他心里惦念著家里才七歲的女兒,他不回家這孩子就不愿睡覺,任誰也哄不好,所以腳步不覺間加快了很多。吳玉想起了自己的閨女,心里一股愛惜心痛的感覺就涌了上來。這孩子小的時候愛玩愛鬧愛笑,是個人見人愛的小機靈鬼。但是他的夫人在孩子五歲那年得了一場重病去世了,從那以后這孩子的性格就完全變了,比以前更乖巧懂事,但也變得沉默陰郁了。他這個做父親的雖然是盡自己所能的疼愛關心女兒,但公事繁忙,也實在無法時時陪在孩子左右。幸而家里有個老管家照應著,老管家也姓吳,從吳玉記事的時候起,老管家就在他家管事,現在自己家里的大小事務,都靠著老管家盡心打理了。
吳玉酒量淺,走得快了些,又被夜風這么一吹,酒意上涌,暈暈乎乎的竟然有些站不穩。恍惚之間,只好尋了一處街邊石凳,坐下來醒醒酒。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吳玉突然被巡夜的更夫敲打梆子的聲音驚醒,發覺都已是三更時分了。往周遭看了看,這應該是蕭家樓附近,離護國寺還有兩條街,他拍了幾下還有些暈的腦門,站起身趕緊往回趕路。吳玉往南拐入圓洪寺街,再往前行不到半里,就能到家了。就在此時,他恍惚間發覺路口的一戶人家有似乎有些異樣,便把腳步慢了下來,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圓洪寺街東側便是皇家專制火藥的地界王恭廠,路西則是一片民宅。三更時分,按理說普通百姓早都睡下了,但是有一戶臨街的人家,忽明忽暗的發出了一片紅光,雖然有屋頂和院墻擋著看不見院內的情形,但是這片紅光忽明忽暗得閃爍,讓吳玉的心里隱隱地產生了一些不祥的預感,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似。
吳玉正盯著乍現的紅光發愣,腦海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這不就和他白天所讀案卷里那個四川舉人楊廷和描述的場景一樣么?他心中暗想不妙,必有奇異之事發生,一定要去院內看看情況如何!他拔腿就往這戶人家奔去,但是還不等他跑到門前,就見一絲若隱若現的紅光從那戶人家的院墻飄然落下,在院外盤桓了一下,竟像是在等吳玉過去似的。吳玉猶豫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緩步往那紅光走去。離那忽明忽滅的紅光也就不過四五丈了,他圓睜著二目,想看看究竟是何物,但前面好像有黑霧罩著,就是看不分明。突然不知哪里飄來了一個女子說話的聲音:
“群妖出世,惡有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