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提審犯人,最喜歡的時間就是半夜。在囚犯疲憊至極的時候,把他拖出去審問,不但在肉體上折磨人,更是在精神上折磨人。萬一在某個節骨眼上,囚犯禁不住這樣的折磨,徹底崩潰了,放棄了抵抗,不管是真的有罪還是被人誣陷,心里只想著趕緊認罪,不想再忍受這樣的折磨,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而且這暗無天日的詔獄之中,號稱有一百零八種刑具,什么夾棍、剝皮、斷舌、斷脊、墮指、刺心、梳洗,琵琶等等,每一種都能讓受刑之人痛得生不如死。所以平常之人進了詔獄,那就最好早早斷了生還的念頭,祈禱自己下輩子早點托生才好。
子時已過,詔獄里依舊燈火通明,尚銘尚公公打了個哈欠,整了整頭冠,背著手在詔獄審問犯人的刑訊監房里轉了幾圈。活動了一陣之后,,停下了腳步,和身旁伺候的凌霄幽幽地說:“咱家真是老啦,以前別說是夜審犯人了,就是兩夜三夜地熬,也不在話下。現在真是不行嘍,白天睡了兩個時辰,現在還是沒什么精神吶!”
凌霄趕緊把桌案上的一只精致的官窯青花茶盅端了起來,彎著腰高高地舉過頭頂:“祖宗您可別這么說,咱司禮監哪個不說,司禮監里,最有富貴之氣的就是廠公您了。您現在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我們這幫子干兒干孫,可都盼著您長命百歲呢。宮里風大雨大,只有祖宗您樹大根深,我們這些干兒干孫,都指望著您這棵萬年不老松遮風擋雨呢。”
尚公公接過了茶盅,也不喝茶,哈哈大笑了起來:“凌霄啊,咱司禮監里,就你的嘴甜。不過這話在這里說說也就罷了,出去了可不能亂說。咱們司禮監最高的不老松可是掌印總管懷恩懷公公,我不過是個秉筆,寫字的不如蓋印的,我這字就是寫出花來,懷公公要是不蓋印,咱家也是白寫。”
凌霄一臉的諂媚:“宮里風大雨大,保不準哪天就一個雷,把這最高的不老松給劈了。到時候祖宗您就是蓋印的了。”
尚公公笑得更開心了:“好了好了,此事就此打住,絕不可再提。”
凌霄:“兒子明白。今日咱們要審的人,是不是也能在宮里引出一片雷雨呢?”
尚公公收了笑容:“今日之事,咱們可不是為了呼風喚雨,這是為了保命。別等這天雷還沒劈倒最高的那棵樹,就先把咱們給劈了。”
凌霄點了點頭:“兒子知道了。那我這就去提審犯人?”
尚公公看著茶盅里已經冷了的茉莉花,說了句:“去吧,把他們四個都帶過來。”
不一會,監房的門就打開了,凌霄在前,身后兩名錦衣衛押著一個犯人,把徐漢卿一家都帶進了這審訊的監房。此四人中的三個男人,手腳上都戴了茶碗口粗的鐵鐐銬,徐夫人只是手上戴了鐐銬,腳上沒有。這四人在熟睡之中被叫醒,從漆黑一片的牢房被猛然帶進燈火通明的監房,眼睛都被晃的花了。徐漢卿眼睛睜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了面前坐著的正是尚銘尚公公。這幾人剛想跪下,尚公公一擺手:“不必跪了,咱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徐監正,這兩日在這詔獄的天牢里可想清楚了?如果想清楚了,今日就在這里老老實實地招供,徐夫人和兩位公子,我可以保證他們可以活著走出詔獄,不傷一根汗毛。”
徐漢卿知道,此事他若是招認,自己肯定是粉身碎骨,絕無生還的希望,但是家人也許還能保住一條性命。自己如果拒不招認,那可能一輩子都被關在這黑漆漆不見天日的詔獄了,自己的家人也出不去了,哪一天吃完了飯或者是睡著了,就會不明不白地死掉,自己的冤屈也永世不得昭雪。不過他心里仍然不甘心就這樣含冤而死,他就不信了,這大明朝的朗朗青天之下,有這樣一片沒有天理的法外之地!
徐漢卿腦子里有兩個聲音激烈地爭吵著,他一時下不了決心,就站在那里沒有說話。尚公公看出來了,徐漢卿此刻還有一絲絲的求生之心,沒有完全絕望。尚公公決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推徐漢卿一把,讓他徹底地看清楚擺在他面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