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乾清宮中,成化皇帝坐在龍椅上,還穿著一身便服,應該是剛剛洗漱完畢,還沒換上龍袍。旁邊一位四十多歲的宦官伺候著皇上梳頭,皇上看著眼前小宮女端著的銅鏡,神情有些失落。他看著身邊的宦官,和他聊起了家常:“張敏,你是哪一年入宮的?”
張敏一邊給皇上梳頭一邊回答:“回皇上,奴婢是正統二年入的宮,現在都快四十年了。”
皇上也不禁感慨:“真是歲月如流,沒想到你從四十年前就開始伺候父皇了。你可記得我父皇小時候是什么模樣?”
張敏目光深邃,好像在回憶著過去的事:“回陛下,那時候奴婢才三四歲,什么都記不得。后來奴婢一直在御馬監做事,打打水,掃掃地,哪有機會窺得天顏吶?”
皇上又問:“那你和御馬監管事太監梁芳誰入宮更早?”
張敏:“梁公公比奴婢早一年進宮。比奴婢虛長兩歲。”
皇上點了點頭又問:“那你老家還有些什么人?”
張敏想起家人,不免有些心酸地說:“奴婢福建老家還有兩個弟弟,六七個侄子侄女。”
皇上嗯了一聲,沒有說話,用手指捏住了一根落在手邊的頭發,放在眼前看了好一會,嘆了口氣說:“唉,看來朕真的是老了,竟然都有白發了!”然后呆呆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若有所思。
張敏接過皇上手中的白發,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勸慰皇上說:“陛下,您可不老,這根白發那是因為您日夜操勞國事累的。陛下您可得好好愛惜自己的龍體,別被那些煩心事愁壞了身子。”
皇上又嘆了口氣:“這國事家事,事事都不讓朕省心吶!朕繼承大統已經十二年了,外理關河,內治廟堂,敬佛修道,一片至誠之心,怎么這幾年又是災荒水患,又是妖物為禍,難道是上蒼震怒,降罪于我?”
張敏聽皇上這一番抱怨,知道是昨日謹身殿的談話不歡而散,皇上心里愁煩。就繼續寬慰皇上:“陛下您宅心仁厚,愛民如子,如果上蒼有靈,一定不會懲罰好人的。陛下您可千萬別亂想!”
皇上面色愁煩地說:“你看看你們平常人家,都是琴瑟和鳴,子女成行。怎么朕到了而立之年,膝下依舊無子?皇貴妃,柏貴妃先后誕下皇子,又都早早夭折。朕到底是做錯了什么,惹得上蒼降罪,連朕的皇子都保不住!”
張敏聽了皇上這番話,手上梳頭的動作停住了,手指緊緊地捏著象牙梳,嘴角輕輕地抽動了一陣,一時竟沒有說出話來。皇上也察覺到了張敏的舉動異常,就抬頭看了他一眼,奇怪地問:“你這是怎么了?突然變啞巴了?”
張敏反應了過來,趕緊跪下請罪,支支吾吾地說:“皇上贖罪,奴婢該死,剛才皇上說到了奴婢老家的人,奴婢就想起自己已經好多年都沒回去看過了,不知道家里都變成什么樣了,一時間就愣了神。請皇上恕罪!”說罷就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皇上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一想到思鄉乃是人之常情,也就寬慰了張敏一句:“無妨,人老思鄉,人之常情!”
張敏又磕了一個頭,伏著身子說:“謝陛下寬宥!”
皇上讓張敏起身回話,張敏也不再給皇上梳頭,放好了象牙梳,開始替皇上更衣。皇上張開兩臂,張敏即小心又利落地把皇帝身上的寢服脫了,取過旁邊伺候的小宮女手中捧著的龍袍,輕輕一展,整理了一下,就給皇上穿上了繡著金色團龍的龍袍,仔仔細細地給皇上整理平整,系上了玉帶,穿好了黑色皮靴,戴上了翼善冠。張敏又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番,讓那宮女把銅鏡再端過來,皇上照了一番,甚是滿意,就夸獎了張敏一句:“這后宮之內,伺候主子最細心的,也就是你了。”
張敏趕緊謝恩:“謝皇上夸獎,這都是奴婢分內之責。”張敏看了一眼門外,已經有兩名小宦官在候著了,就畢恭畢敬地對皇上說:“皇上,御膳房已經把早膳備好了,今日有您愛吃的炸油餅,請皇上您移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