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萬里無云,幾顆星辰出現在天際。吳府之內,眾人剛剛吃過晚飯,李蕓霏已經回廂房修養去了,老管家也哄著悠兒去洗漱更衣,準備睡覺。吳玉剛剛拿起桌上的一本案卷,準備再看一會的時候,就隱約聽見外面傳來低低的敲門之聲。
吳府的仆人馮九把門打開,一看門外來人,他竟然認得,是來過吳府幾次的李豐年。他趕緊把那人讓進院中,自己快步走進正堂通稟,說李姑娘的哥哥李豐年在外面求見。吳玉一聽,讓馮九趕緊去把人請進來,再去廂房把李姑娘也請過來。
仆人出去不一會,李豐年壯碩的身軀就走進了正堂,他看見吳玉,納頭便拜,吳玉趕緊把他扶了起來。李豐年剛剛起身,李蕓霏就出現在了門口。李豐年一見妹妹沒有拄拐,步履緩慢地走著,就趕緊走了出去,攙扶住了妹妹的胳膊,有點驚異地問:“妹妹,你走路怎么也不拄根拐杖啊?這要是摔倒了可如何是好!”
李蕓霏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哥,你不要這樣大驚小怪的,今天我已經試過了,慢慢地走,應該沒有問題。”李豐年把妹妹攙扶進了房內,吳玉指著堂屋內的一把凳子對李豐年說:“快扶令妹坐下。”李豐年要攙扶著妹妹落座,李蕓霏輕輕推開哥哥的手,自己慢慢地坐下了。她抬頭看了眼哥哥說:“哎呀,哥,你莫要大驚小怪的,妹妹不騙你,真的已經好多了。”
李豐年見妹妹行動雖然不算靈便,但是真的比前幾日好多了,心里不禁一暖,就給吳玉行了一個大禮:“俺妹能有今日之福,全靠吳大老爺鼎力相助!小的無以為報,以后吳大老爺就是讓小的做牛做馬,俺也愿意!”
吳玉讓李豐年趕緊起身,關切地問他:“你們幾人,最近在通惠河碼頭的活計可還順利?工錢是每日一結么?吃住可有著落?”
李蕓霏也想知道哥哥近況如何,也盯著李豐年看。李豐年撓了撓頭,憨憨地一笑:“回大老爺,碼頭上的活倒是天天都有,不過工錢卻不是每天都給。我們上面有個領頭的,他帶著我們每日開工,收到的工錢也是由他收著,每五日給我們結一次。不過工頭也管我們的吃住,每日只需十文,在工錢里直接扣了。現在掙得雖然沒有街頭賣藝掙得多,不過也算是有個穩定的收入,不用被順天府的差役天天追著跑了。”
李蕓霏聽哥哥這么說,心里悄悄地安心了一點。吳玉點了點頭說:“嗯,這樣也好,京城妖物一案不知何時能勘破,禁令也就不知何時能解,現在你們有個安穩的活計,真是再好不過了。”
李豐年:“要不是那日吳大老爺在大街上替我們幾個人做保,從差役手里救下我等,今日我們肯定都被押在大牢之內,可能還得受皮肉之苦。吳大老爺真是我們幾個的再生父母!”說罷就要再跪謝,吳玉趕緊攔住:“不必不必,咱們就坐著說話,不要跪。”
吳玉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有點好奇地問:“你們都是從陜西逃荒而來的軍戶,民戶,匠戶,怎么會在京城中做賣藝雜耍之類的營生?難道你們在陜西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手藝?”
李豐年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幾聲,他兩手一攤,述說起了其中的情形:“吳大老爺,俺和俺妹雖然是軍戶出身,但在榆林鎮當兵的是俺過世的哥哥,我們倆都是給總兵大人種地的農民。俺哥倒是會一點三腳貓的功夫,我們只看過哥哥給我們耍套路,自己卻是一點功夫都不會。那幾位逃荒的老鄉也一樣,沒人做過賣藝雜耍這樣的營生。”
李蕓霏在旁重重地點了點頭,李豐年繼續說:“我們逃荒來到京城之后,什么樣的活計都試過,只能勉強糊口而已,不過這樣也比在老家遭災餓死要好得多。后來有一次,我在街邊小飯館吃飯,碰見了個道人模樣的江西人。他吃完了飯卻不給錢,說他改日再給,店伙計當然不干,揪住他的衣領要打人。我看此人也有些可憐,就替他墊付了飯錢。后來與他一番攀談,發現此人也姓李,還是我的本家,此番就算是認識了。后來慢慢與他相熟之后,他就說可以教我們一些賣藝的手藝,還特別教了俺妹一些障眼戲法的套路。于是我們幾個就置辦了一些雜耍賣藝用的家伙式,在南城干起了這個營生。還真別說,這雜耍戲法確實掙得比做苦工多,日子慢慢地有了點起色,直到這次妖物大鬧京城,官府下了禁令,我們才沒了生計。”
吳玉聽了,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那日你們不顧官府禁令,在街邊賣藝。想來誰都一樣,遭了這么多年的苦,終于有個能填飽肚子的行當,怎能說不讓干就不干了,這可真是斷人活路!”
李豐年想起了往事,有點難過,嘆著氣說:“大老爺您說得太對了,眼看著吃飽穿暖的好日子過不下去了,放誰身上誰都接受不了,憑啥俺們就活該餓死嘞!”
吳玉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剛才聽李豐年說的話里,有個事情讓他覺得有點怪,他也說不出來是哪里怪,就覺得有什么事如鯁在喉,有些熟悉的回憶就在腦子里,但就是想不起是什么。他不覺眉頭緊鎖,不再言語,沉思起來。李豐年兄妹見吳玉這個表情,都有些驚異,靜靜地看著他,也都閉住了嘴。
最近所經歷的事,一幕又一幕在吳玉地腦海里閃過,他不斷地搜索著是哪一幕讓他覺得如此地熟悉。突然,他眼睛一亮,終于想起來是什么事讓他有這種熟悉之感了。他站了起來,走到李豐年的面前,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看,把李豐年看得心里直發毛,就忍不住問到:“吳大老爺,您這么看著小的卻是為何啊?難道是剛才小的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吳玉目光如炬,顯然是在腦海中搜索到那處塵封的記憶了,他聲音有點怪異地問:“今年五月初七下午,你是不是在王恭場附近的一家飯鋪吃過飯?”
李豐年聽吳玉這么問,一時也想不起自己五月初七是在哪里,和什么人吃得飯了,傻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回想著,呆如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