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在看書的大部分時間里,都像平常上課一般時不時裝作不經意地瞅一眼諾特,目光很快地掃過擋在他前額的幾縷劉海、長長的,低垂的眼睫、高挺卻依舊秀氣的鼻梁和埋在一小塊陰影里的痣。周而復始,不亦樂乎。
終于他抬起頭,我總算有機會再看到他藍色的眼眸,如藏著一點冰涼月光的大海,直直撞進我的心里。
未等他開口說些什么,我就趕緊為我頻繁的偷看找一個恰當的借口:
“其實我想借一張你的羊皮紙給家里寫封信,我的好像被蘇珊拿走了。”
這我說的可是實話,我出去之前的那幾張用來做筆記和寫論文的羊皮紙,都跟著蘇珊他們一起蒸發了似的。
諾特聞言點了點頭,抽出兩張羊皮紙給我,并無他言。
我接過紙來道了謝,心說這可真是惜字如金啊惜字如金,難為他坐在人這么多的地方來了。
來學校都一周了,我還沒來得及跟爸爸媽媽說我在學校里發生的事呢,亞倫很少會給家里寄信,媽媽總是抱怨他一出去就跟失蹤人口一般,上一年學難得給家里寄信,還是說圣誕節不回家了。我當然不能像他那樣,況且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他們講講呢。
于是我攤開羊皮紙,思索了一會兒,便提起羽毛筆寫道:
親愛的爸爸媽媽: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我離開你們已經一周時間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在吃胡蘿卜的時候想起我來呢?
我在這里過得很不錯——除了魔法史和天文學讓我有些頭大之外,其他科目我都很喜歡,都很有意思!
哦,忘記說啦,我被分到了赫奇帕奇,你們能想象到嗎?我原來一直以為自己會是一個格蘭芬多來著,事實證明,我和亞倫一點也不一樣——雖然我也不知道帽子先生是怎么把我分到這里的,但這里也很不錯!大家都很友善。還記得我跟你們講過的那個長袍店遇到的女孩子嗎,我和她居然是室友!這可真是梅林都注定的緣分!
這里的點心很好吃……嗯,卡蜜莉亞女士,請你不要說要時刻注意淑女形象,淑女這一條在巫師界我認為行不通。另外,爸爸,下次回家時我一定得給你帶點這里的巧克力松餅,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亞倫最近一切都好,最近他和韋斯萊兄弟正在研究什么東西,我想他是在為你們準備個什么驚喜,可以期待一下。
——最愛你們的薇拉
寫下最后一個字后,我將羊皮紙折起來收到衣服口袋里,打算下午找個時間去一下貓頭鷹棚屋——這個可不能借亞倫的貓頭鷹,他要是偷看我的信,我有可能會被他暗殺的……
“你和家里人關系很好吧?”惜字如金——諾特,突然出聲說。
“啊……當然,除了亞倫,他是破壞我們家庭和諧的唯一因素。你也看到了,他總是那樣管著我,自己卻干些不被媽媽允許的事……”
諾特撐著頭,很認真地聽我講話,好像一只孤獨了很久的小動物忍不住想要知道溫暖的形狀。但他在聽到“媽媽”這個單詞時,我肉眼可見到他眼里的灰暗,像是陰天沒有風,來不及波濤洶涌的海,連同剛剛起伏在里面的月光,都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對不起。”我不敢再看他,因為明白了什么。生死的問題永遠是留下的人的一道隱隱作痛的傷疤。
“這沒什么,”他說,聲音輕得恰似一陣煙,“我是說,你不用道歉啊。”
我突然難過起來。不知道是因為諾特總也掩飾不住的悲傷和孤獨,還是秋天涼爽的風中突然由窗戶吹了進來,卻讓我的身體和心臟止不住地顫抖。
“有家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他說,“即使是曾經,也依舊美好。我為上次向你哥哥那樣說話感到抱歉。”
他沖我微笑了一下,接著便又繼續低下頭去鉆研魔藥了。我看著他發頂幾根支棱起來的發絲,在心中決定了某些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