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迪是楊雨婷最好的朋友,她們的友誼從大學二年級持續到了現在,為什么是二年級呢?因為大一的李靈迪跟宿舍其他人交往甚少,她大多時候都是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忙忙碌碌。教室,食堂,自習室,圖書館,宿舍,大學四年她的生活軌跡就是這么枯燥且一成不變。
她每天早起去教室上課,當然也會順便幫寢室其他三個姑娘占上座位,偶爾也會幫忙簽到。下課后去食堂打工,碰見自己班的同學就笑瞇瞇的給滿滿一大勺菜,手從來不抖。沒有課的下午她就去自習室或圖書館學習,晚上結束了食堂的工作的后,她還要去老鄉介紹的家教那里給兩個小朋友補習功課。所以她每天回到寢室都是一身疲憊,很少主動挑起話題跟大家閑聊。
當然,畢竟是一個寢室的,大家對她或多或少還是了解一些的,比如:她來自某人口大省,家里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她從小在外婆和舅舅家長大,因為種種原因她上學比大家晚了不少,所以上大學那年她已經21歲了。再比如她從來不曾提起自己的爸爸媽媽,每周給她打電話的一般都是舅舅舅媽。還有她在學校的時候從不逛街買衣服,但是每次開學都會穿著新衣服新鞋子,大家夸衣服好看是,她會靦腆一笑說是舅媽買的。
所以在其他姑娘心里,李靈迪應該是一個原生家庭可能有所欠缺,比如沒有父母或者單親家庭的孩子,而舅舅舅媽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這種欠缺。還有她家庭條件顯然不好,所以她用助學貸款、獎學金以及兼職的錢讀書生活。是的,大學四年,李靈迪以專業成績第一的絕對優勢拿了四年的國家勵志獎學金,并被保送了研究生。
除此之外,她們不再對她有更多的了解,她們不問,她也不說,大家相處的和睦融洽又帶著些許疏離,直到大二開學不久,發生了一件事情。
那是一個跟平時一樣的中午,因為下午有課,大家吃完午飯后就回到寢室準備午休,突然一陣吵鬧傳來,一對中年夫妻沖進了楊雨婷她們的寢室。其中那個男性上去就揪住了李靈迪,口中操著濃重的方言念叨著,楊雨婷模糊聽出了“弟弟結婚,彩禮,讀什么讀”等字眼。
李靈迪當時明顯嚇壞了,她哭著請求他放手,寢室里其他人也反映過來,一邊把李靈迪護在身后,一邊示意對面寢室的同學去找宿管和保安。保安過來帶走他們后,楊雨婷她們趕緊陪著李靈迪去找輔導員。
當時輔導員去吃中飯了,不在辦公室,但是年級主任在,這個圓圓臉滿眼慈愛的中年女性聽到李靈迪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訴,馬上安慰道:“別怕,先坐下來慢慢說,放心,沒有人敢帶走你!”
于是在李靈迪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楊雨婷她們終于完全了解了她如雜草一般雜亂荒蕪又頑強堅持的成長歷程。
作為家里的老二,她出生的時候,父親一看又是閨女,就要把她扔到后山樹林自生自滅,礙于她媽媽外婆的苦苦哀求,才勉強留下了她。從那以后父親對她們母女三人非打即罵,直到一年多后弟弟耀祖的出生,笑容才終于又浮現在父親的臉上,對母女三人也終于有了點好臉色,但是打罵還是家常便飯,從小到大李靈迪聽到的最多的字眼就是“白眼狼”“賠錢貨”“賤丫頭”……
為了給兒子留戶口,她出生的時候沒有上戶口,后面趕上人口普查才上的戶口,導致她比同齡人上學晚了好幾年。
后來她初中畢業考上了市里的重點高中,家里不讓讀,讓她跟姐姐一樣輟學出去打工給弟弟賺錢蓋房子。她不肯,哭鬧絕食反抗,她爸一巴掌打在她眼睛上,造成她一只眼睛視力受損。她說那天她被打的鼻青臉腫,加上很長時間沒吃東西,就暈倒了。
她舅舅知道了這件事,跟她媽說自己愿意供她讀高中,給她學費生活費。但她家還是不同意,她父親覺得雖然她讀書不花家里錢但是耽誤給兒子賺錢啊。舅舅舅媽給她父母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工作,加上她挨打的事情鄰居都知道了她父母怕村里人笑話影響兒子將來找對象,才勉強同意。
她上高中后,周末節假日也是回舅舅家,因為她回自己家會挨打。
考上大學她不顧舅舅舅媽的反對執意辦理了助學貸款,并利用空閑時間勤工儉學賺取生活費。她說舅舅舅媽也只是普通工人,再加上舅舅家的妹妹也在念大學,同時供兩個大學生還是比較吃力的,她不想讓他們壓力太大。
上了大學她努力讀書,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就在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擺脫掉以前的苦難奔向新生活的時候又發生了今天這一出。自己的親生父母跑到學校逼迫她退學回家嫁人,因為家里急需她的彩禮錢給弟弟娶媳婦。
主任聽完后安慰她說不用怕,只要她在,誰也不可能從學校帶走她的學生。然后主任帶著輔導員找她的父母談了很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發走了他們。從那以后到李靈迪研究生畢業,他們再也沒有來過學校找她麻煩。
經過這件事,大家徹底了解了李靈迪的身世,楊雨婷她們也跟她成了無話不講的好朋友!
后面大家又陸陸續續聽李靈迪講了很多細節:有一次大隊帶著計生委來她家里查超生,姐姐帶著年幼的她躲到一塊西瓜地里整整一天一夜,餓了渴了就吃西瓜,導致她成年后從不吃西瓜。
還有一次,已經懂事的她去河邊洗衣服,覺得自己活著很痛苦,生命沒意義,所以腦子一熱就栽進了河里,幸虧姐姐來河邊找她,把她從河里拉了出來,從那以后姐姐干活更賣力,為了能讓她多點時間讀書。
還有她姐姐名字叫福娣,她原本的名字叫領娣,在入學那天,她的語文老師,一個剛工作不久的女大學生覺得這個直白的名字以后肯定會給她造成困擾,于是靈機一動現場給她改成了靈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