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須臾子道長即便已突破三境,依舊選擇棄仙道而赴山水,不立門派不收徒,做了個逍遙人。他的著作便被永久封存在了昆侖虛藏經室,不許外傳。
不許外傳,那這本從何而來?季白又深深的看了姜小五一眼,能得須臾子道長青睞,親授《伏魔錄》,這小不點到底何德何能。
“看得懂嗎?”季白問姜小五。
姜小五好不容易從萬小柱的口中勻出一塊點心,剛塞嘴里,還沒來得及細嚼,聞聽季白問她話,含含糊糊道:“還行,就是寫書的人有些過于清高了。”
“哦?此話怎講?”
“神魔篇中說上古亙陽之戰后,眾神以神格祭靈將魔永世封印,自此天地間再無神、魔二界,人、仙、冥三界并存自治。雖說天地有法、三界有則,可是真正實現自治的似乎只有冥界,仙界以其先天的優勢布局人世,吸引無數凡人趨附縹緲之道,前仆后繼的臣服于九重天的威儀之下。仙界之尊便踏著這樣的尊榮將自己隱在了云里霧里。書中批評當下修仙風氣的興盛,認為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趨炎附勢,并明確此道不是他所追求之道。”
姜小五說到這停下喝了口水,季白笑道:“這就清高了?”
“我猜寫書的人八成沒受過什么人間疾苦,所以過于理想化。如果他也親自感受過饑寒交迫之苦、妻離子散之痛,或許就會知道有的時候不是你能選擇怎樣,而是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怎樣。有的人生來錦衣玉食,有的人卻僅僅為了糊口就要拼盡全力,這就是命。這也是我娘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她認命,所以怎樣了?大女兒、四女兒被賣掉生死不明,二女兒、三女兒掉進冰窟窿活活的被凍死。”
說到這,姜小五有些哽咽,她清了清嗓子接著說:“所以,我從小就知道不能認命,認了命就會被賤賣掉,我不想被賣掉,所以費盡心思找掙錢的營生,八歲跑船捕魚,漁網撒下去我也跟著下去了,幸虧得同鄉大叔相救才得以保命。
我那個老爹當時在干嘛?賣了我大姐,拿著銀子在翠花樓里花天酒地,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醉醺醺被人抬回家的情形。我娘在屋里哭,我抄起家伙給他開了瓢。鄉里鄉親當面沒說什么,但是背地里都說我大逆不道,為什么就沒人說他姜大發利益熏心、沒良心呢?因為在我們村子里,像我們這種窮苦之家賣女兒的事情實在太多,以至于大家都麻木了,女兒是賠錢貨,賣了好歹還能補貼點家用的觀念根深蒂固。
難道只有我們一個村子這樣嗎?不,這只是陌殤大陸無數窮苦百姓的一個小小縮影,還有更多的苦難每日都在上演。封地間的戰火、修仙大家之間的暗中較量無疑是加劇苦難的禍首,夾縫中求生的我們廣大窮苦百姓又當何去何從?如果是你,你會安于窮苦還是拼出一條血路?”
窗外風雨飄搖,屋里卻安靜的如同無人之境。姜小五的話說完,大家都陷入了沉思,連萬小柱這鮮少動用他那顆尊貴頭腦的人都不免摸著下巴思忖良久。
“道由心生,境遇不同,心境自然不同,須臾子道長的這本《伏魔錄》所要表達的意思雖遠非于此,但是小小年紀就能延伸出這般想法,可見是個聰明的孩子。”季白如同哄小孩般摸了摸她的頭發。姜小五別扭的向后仰頭,她不喜歡被當成小孩。
“原來寫這本書的人叫須臾子啊,這倒是第一次聽說,書上也沒個署名。”
“那你再說說,何為善惡?”季白問。
姜小五想了想:“書上說魔界覆滅,自此世間無魔。真的沒有了嗎?我倒是不這般認為,什么是魔?惡念所生而為魔,惡念無處不在,翠花樓的老鴇掏空男人的銀子,還要打男人女兒的主意;村子里的水井被人投毒,就為了多賣那么幾張免災符。這還算是小惡,當權者殘暴安良,視人命為草芥,為了私利動搖國之根基,這就是大惡。善是什么?依照書上所寫,善者,理事不惡之名。我們鄉野之人自是也沒這方面的大見識,心里念著的是饑餓難耐時的一口冷飯,是寒冬臘月里的一件破襖。這種出于同情而生出的善念,往往勝過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