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渾渾噩噩的夢境中蘇醒過來,林守溪艱難地別過些頭,恰看到了立在床邊的小禾,夕照將小禾身后的風景染得一片絳紅,唯她衣裳勝雪,不沾夕色,似獨立于俗世之外,皎潔難喻。
面對林守溪的蘇醒,小禾并未流露出多少驚喜之色,她甚至沒有立刻進門,反而把窗戶掩上,將剛剛醒來的林守溪晾在一邊,她則獨自去到崖石上,眺望夕陽西下,一直到月華初上。
回到房間里時,林守溪依舊睜著眼。
他的身軀被鎮守傳承摧殘了一遍,傷勢更甚當初與洛初娥的一戰,在這個世界里,他的境界與體魄都被壓制,內鼎的修復能力也大打折扣,所以哪怕靜養了三個月,他也只是從混沌走向清醒,甚至還沒有下床的能力。
他嘗試驅動身體,失敗了數次后也放棄了,只是靜靜躺著,等小禾回來。
小禾是在三更回來的。
門推開,雪袍雪發的少女走入,輕盈得像一陣風。
林守溪張了張口,發出了幾個沙啞音節,似在說什么。
小禾止步,手指點上他的唇,搖了搖頭,說:“好好休息,現在我也不想聽。”
林守溪輕輕眨眼。
小禾向房間深處走去。
林守溪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白袍滑落在地,他若側過些頭,就可看到玲瓏曼妙的絕景,但他脖頸僵硬,一動也不能動,只能靜靜地躺著,感知著少女的遠去,片刻后,水聲幽幽響起。
小禾回來之后,換了一身佛衣。
林守溪從未見過小禾這般裝扮,只覺古典圣潔,他想著傍晚時聽到的鐘聲,意識到現在應該是在一座寺廟里。
這里應是他的家鄉了。
無論身在哪里,醒來時見小禾沒有離去,他都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安心。
“我會離開的。”小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說:“我現在沒有走,只是報你當初救我的恩,等你傷好了,我自會離開。”
林守溪說不出話來,幸好,他本就說不出話。
天漸漸暖和起來。
第二天清晨,小禾早早出門,她取了木材,手起劍落,忙活了一上午。
“這是我讓武僧幫忙造的輪椅,以后你就坐這個出門。”小禾將造好的木輪椅推到了房間里。
自此之后,林守溪就坐在木椅上,由小禾推著出行。
小禾沒什么急迫的事,所以向來走得很慢,像散步一樣。
小禾帶他去看過大夫。
大夫幫林守溪查探了傷勢,大吃一驚。
“他是怎么活在這個世上的?”大夫一度嚇得語無倫次,好久才緩過神。
“嗯,他確實挺該死的。”小禾平靜地說。
大夫搖頭,忙說姑娘你誤會了,這少年傷勢世所罕見,他外表看上去還好,可內部的五臟六腑卻幾乎被摧毀了,唯有心臟依舊鮮活,而他的咽喉幾乎碳化,一點韌性都沒有了,難怪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禾聽完,連忙請大夫指點棺材鋪的位置。
大夫幫忙指了路,小禾便推著林守溪去選棺材了。
林守溪想要阻止,卻發不出聲音,只能任由小禾推著自己。
途經一處市集,小禾停下了腳步。
遠處很是熱鬧,像是在買賣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