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人已在這大湖之畔守望了百年,按理來說,他應該做出最妥當,最不易出意外的選擇。
況且他早已決定,自己要殺的是二公子或三小姐。
但不知為何,近日他總是心煩意亂的,他閉上眼,就覺得有只小鬼在撓自己的心,那只小鬼仿佛是無形的魔,不斷地逼問著他,問他是否甘心一直忍氣吞聲下去,問他究竟還有沒有仙人的驕傲與尊嚴……
他也越來越覺得,將這柄從云空山偷出的劍刺入三小姐與二公子的身體里,無異于以仙劍屠宰豬狗。
這是對這柄劍的羞辱,也是對他的羞辱!
他是仙人,他本以為自己心早已古井無波,但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還是有放不下的驕傲,這種驕傲在他眼中是愚蠢的,卻令他無法擺脫的。
‘恰逢心魔發作么……’
這是云真人唯一想到的解釋。
最終,他選擇來殺巫幼禾。
似乎只有將巫幼禾殺掉,他才能將自己丟失的尊嚴拾起,給自己的百年隱忍一個滿意的交代。
云真人從不認為這會是一場簡單的刺殺,相反,哪怕他的境界足以碾壓他們,對于少女體內的白凰血脈,他依舊有著忌憚。
林守溪與小禾也沒有讓他失望。
方才交鋒的三個回合里,他竟被一度逼得拔不出劍。
云真人嘆息,嘆息中透著疲倦與悔意,殺死二公子本該是萬無一失的……悔意一閃而過,他既然選擇了出手,自不會再后退半步。
長街上,林守溪與小禾立在兩側,形成了左右夾擊之勢。
他們黑衣如墨,長發飄舞,好似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云真人卻不去看他們,他望著虛無的夜,喃喃自語:“你們可知何為仙人?”
這是他的自問自答。
他的左眼燃燒起了神圣的金光,金光無垢,隨著它的亮起,一個身披殘甲的古老神將之影在身后浮現,將他的黑衣籠罩。這是他從蒼穹拔下的神魂,此刻,這具古代殘存至今的魂魄成了他的盔甲!
云真人沒有做任何隱藏,直接開啟了仙人境。
林守溪神色凝重至極,他料想過自己與他早晚會有一戰,卻沒有想到這么快,且這般突兀地在這個夜晚發生了!
他盯著那個金色甲人,如臨大敵。
甲人給人的第一感唯有一字——穩。
這種穩重感如將軍鎮于帳,君王坐于殿,金光純粹無半點雜質,仿佛流動著金色琥珀,將云真人的身影映襯出神圣的質感。
林守溪體內的黑丸全速逆轉,真氣貫透靈脈,充盈全身,他雙手握劍,開始狂奔,每一步都將足下青磚踏碎!
數步之后,林守溪猛然躍起,干脆利落的劍弧于黑夜亮起,砸向長街!
“仙人,為一人一山也,此山為神,人倚山靠峰,自也穩如山岳,凡人劍上的薄光微露,又如何能撼動世上真正的山峰?”
云真人輕聲說著,好似吟哦,林守溪一劍劈來,氣勢磅礴,他卻看也不看,只是豎起右掌,舉重若輕地推出。
凌厲的劍光遇上他的手掌,化作了洋洋灑灑的光點,寂寥飄墜,云真人手臂一屈一送,林守溪揮劍而來的身姿直接不穩,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拽著,狠狠地砸回了街上。
林守溪勉強雙腳著地,卻是被推著不斷倒滑,足下石板盡碎,犁出了兩條深深的溝壑。
他止步之時,身子幾乎在街道另一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