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佛門弟子向道門弟子發出挑戰。
慕師靖似未看見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他不因忽視而惱,只是全神貫注地出劍,寒光自他鞘中生,劍氣截斷溪水,斬碎秋風,如佛門內鐘聲的余韻。
接著,他看到慕師靖的指徐徐抬起。
他知道,那是道門絕學神妙指。
溪水如剪斷的玉帶被針線縫好,秋風如阻塞的羌笛重新吹奏聲響,唯有林中楓葉飄落,墜了一地。
慕師靖轉眼間已經走遠,他立在原地,血順著衣袂滴落,他撿起一片蘸血的楓葉,將其擲入溪流,魚爭相啄食他的血。
這一日,他的禪心也破了,他終于明白,自己永遠只是天下第三。
他也明白,過去的淡然只不過是身居高位時的另一種傲慢,他從自居的高位跌下,無法再維持這種傲慢,于是他的淡然也跟著粉碎了。
曾經,他以為自己是絕無僅有的天才,但秋水楓林之畔,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平庸——這個世上,每一代皆會有許多的天之驕子,他們的出生經歷各不相同,卻皆堪稱傳奇,他們風頭盛極一時,名聲響動天下,仿佛日月墜入人間的光輝,令人無法回避……但也只是一代人,若將時間的尺度拉長,他們這樣的天才,甚至不會被記錄在修行的史冊上。
與真正的天才相比,他們活成了另一種凡人羨艷而不可得的平庸。
之后的云巔榜再無任何意外,永遠是林守溪與慕師靖在上上下下,自己宛若一條大山前的河流,橫亙在那里,后面的人越不過他,他也無法逆流而上,攀上峰巔。
人們只可望大河而興嘆,見高山而仰止。
正當季洛陽決定接納自己的平庸之際,夢中的觀音像睜開了眼,他得到了啟示,決定離開這個世界,去尋求更縹緲的大道。
但他不知道,這一天恰好也是魔道決戰之日。
他以‘界河’的能力推開了死城的大門,沿著街道一直向前走,盡頭是一座觀音閣,一切都和夢中的所見一樣。
他的手按在觀音閣的大門上。
門后的栓落地,他推門而入。
也是那時,林守溪與慕師靖先后入城來。
命運的詭譎讓他們在這座暴雨之城相遇,他立在觀音像后悄悄窺見了一切,他是那一日死城中不為人知的第三人,開啟的城門與觀音閣門暗暗昭示著他的存在,可那對宿敵渾然不覺。
暴雨與閃電撕開了世界的秘密,觀音閣分崩離析,濁黃衣袍的神明展露出真容,那對年輕的少年少女在月臺上面對著未知的恐怖瑟瑟發顫。
他立在神明的身后,暴雨與大霧中遮蔽了他的身影,但他收獲了無與倫比的快樂,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成了這恐怖的一部分。
之后畫面混亂,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覺得自己被漩渦一般的東西卷走了。
尋道之路從不平坦。
鎮守之神身死,神壇開啟,他與林守溪恰被神壇俘獲,林守溪受傷太重昏迷不醒,小禾壓抑著力量亦醒得很晚……他是最早醒來的。
他一眼就認出了林守溪。
曾經天下前二的高手躺在他的身邊,身懷重寶,昏迷不醒。
他心中陡然生出恨意,佛門之外的楓林是他走不出去的陰影,這是來自于慕師靖的恨,他將它轉接到了林守溪身上。
這或許是他此生唯一的機會。
他搜出了洛書,經過了強烈的心理斗爭后,將林守溪推下了高高的山崖。
推下山崖的那刻他后悔了。
后悔沒有先捅一刀。
他知道這種行徑是無恥的,但這個天下沒有人認識他,所以也沒有名節可以敗壞。
后來林守溪被小禾意外地發現,救起,大難不死,他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也想過要放下恨意,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