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時空魔神成了腥臭泥沙中刨食的蟲子,以齒舌挫下巖石上少得可憐的營養,但饒是如此,邪神依舊是邪神,他展開的場域里,沒有骨骼的身軀柔韌卷動,散發出幽夜繁星般的隱秘之光,仿佛從這吉光片羽中依舊可以窺見邪神當年的威容。
他們互相解答過了對方的疑惑。
唯有林守溪懷中的三花貓卻還是懵的。
它唯一聽懂的是,眼前這個滿是觸手的怪物就是殘害仙村的真正的兇手,三花貓心中悲憤,它亮出了爪子,一副要喝對方拼命的樣子。
“我帶你走。”
林守溪按住了貓頭,足一蹬地,身影飛退,轉眼已掠過了兩村交接的橋梁。
“走?”鐘無時發出了冷笑:“你們這些少年天驕真是蠻橫慣了,你將我逼到此處,竟還妄想脫身?”
領域在瞬間張開,無鱗腫脹的觸手遇風暴漲,朝著林守溪追索而去。
觸手未及他的身邊,林守溪的意識里已被諸多幻象入侵,這些幻象是他的記憶,過去、現在、未來,不同時間的畫面雜糅交錯,令他心晃神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身處何方。
他一咬舌尖,借助片刻的清醒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無數的口器在他面前呼吸般蠕動著,它們噴涂著白霧,如受驚嚇時的毛孔一般齊齊張開,貼面襲來。
林守溪迅速施展烏龜防御術的橫劍、立劍、背劍三式勉強抵擋,湛宮劍鋒銳難言,雖削爛了數條近乎虛幻的觸手,可敵人源源不絕,宛若洪潮,他連同懷中的三花貓皆岌岌可危,隨時要被卷走。
“不堪一擊。”
鐘無時原本以為他膽敢喝破自己是有什么倚仗,不曾想這少年不過手握神劍罷了,他根本沒有能力真正發揮出這把劍的力量。
當然,鐘無時過去這般謹小慎微,絕非是害怕這些晚輩,而是恐懼著神山的視線。
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林守溪高超的劍術被極大地限制,玄紫氣丸的轉速已接近了極限,他所修的鼎術也源源不斷地供給著力量,為他療養傷勢,卻也只能令他勉強支撐。
對方是邪靈而非龍類,故而他的絕學擒龍手也毫無用處。
鐘無時自以為十拿九穩之際,他神色凜然,無名的恐懼泛上心頭,竟令他減緩了攻勢,將大部分觸手收縮至身邊護住自己。
鐘無時見到了唯有午夜噩夢中才會見到的身影!
人村與妖村之間一座木石堆壘的高塔上,一位黑裳少女手挽長劍,軟靴點立于塔尖上。
她逆著光,飄動的衣影形同炬浪,隱約可見那墨發遮掩下冷艷的臉。
少女足尖一點,身影飛躍而下,她蜻蜓點水般在人村的屋頂縱躍,于最后一處屋頂高高躍起,落下的身影宛若旋風。
寒意自她袖間斜掠,糾纏著林守溪的幾條觸手被烏金色的劍光瞬間斬斷。
“走。”
慕師靖落到了林守溪的身邊,橫劍于前,林守溪耳畔惡煞般的低噥聲終于淡去,他抱著快要昏過去的三花貓,在慕師靖的掩護下撤退,迅速逃離了三界村。
鐘無時怔怔地望著前方,他柔軟的觸手像是凍在了冰塊中的海鮮,直到林守溪與慕師靖都已逃遠,他才終于回神,口中反復呢喃一句話:
“不,不是她,她不是她……”
當年在神墻之外,它曾被一個神秘的黑裙少女殺死,它甚至沒能看清對方的容顏,就被驚世駭俗的兩劍斬成了三截,那是它的心魔與夢魘,已糾纏了它數千年,這些年,它的孱弱更令這噩夢放大了千百倍,故而方才的一瞬,夢魘照入現實,他直接嚇得無法動彈,半晌后才驚然回神。
不,這絕對不是當初誅殺自己的少女神明,而是魔巢那位新來的圣子……
心中的魔障竟已根深蒂固至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