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這天下間武者的層級架構:整個天下能在單打獨斗中取林教主性命的,只有寧毅——既然陳凡如此認為,那這個判斷,多半就沒什么疑問了。
心中也不由得感嘆,果真能者無所不能,他先前對寧毅會武的事情多少還有些存疑,此刻也終于只能承認,世上確實是有令人仰望的天才存在的。
陳凡并不知道一旁老儒的心中所想,略頓了頓:“不過……今日一戰,胖子也已經知道了自身極限所在,從此往后,個人的勇力于他而言,不能夸耀了……”
今日在河邊的那一路追殺,林宗吾在墮入水中之后,漸漸消失,沒有繼續展開追殺,絕非因為他大徹大悟、放下了仇恨,唯一的可能,只是因為他感受到了,一旦躍出水面,他便會被火槍打死。
這些年來,寧毅不斷推進火槍的工藝,為了應對林宗吾這個級別的高手,也曾進行了大量的預案和推演,理論上來說,有拿下林宗吾的把握,但這一切從未進入實操。
這次之后,火槍的殺陣對于林宗吾這個級別高手的威脅,已經得到論證。
江湖的浪漫,對于現實的人們,又遠去一步了。
左修權的開口,本意是想要對陳凡做出一番善意的勸說,此時聽得他放棄了與林宗吾繼續比武的想法,也就不再繼續。此時方道:“看來華夏軍對何文,仍舊抱以厚望,我回到福建,會以此向陛下稟報,以陛下的性格,說不定也會對何文,做出結盟的提議。”
陳凡笑了笑:“按照寧毅的說法,對于有希望、有抱負的人,華夏軍皆會抱以厚望。我聽說東南押注了高將軍,往后不妨為之撮合一二。”
“我們才殺了高天王手下的大將,陳帥說哪的話呢。”左修權笑瞇瞇的,但隨后拱了拱手,“世情險惡、人心難測,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如今公平黨情況混亂,東南也未必能夠做出多少承諾,但將來若能有合作的希望,老夫當會為之奔走,希望都能有些好處。”
“希望是這樣。”陳凡點頭,“你們那邊那位小皇帝,我還挺喜歡的,替我向他問候。另外,左文懷不錯,我們在潭州有過合作,聽說他去了福建,讓他有空不妨回來坐坐,二十九軍,也永遠是他的家。”
“自會轉達自會轉達。”聽得陳凡如此說,左修權哈哈大笑,不斷拱手,“陛下也早聽說過陳帥的事跡,對于潭州之戰,數次擊節叫好,若聽到陳帥今日的話,必定歡喜。至于文懷,多虧了陳帥往日里對他的照拂,此情此義,左家上下,都是感激不盡,異日他回華夏軍探親,陳帥這邊,他是必須要去的,哈哈哈哈……”
雙方如此又說得一陣,過得片刻,又談及局勢,談及江南的狀況,左修權問道:“不知華夏軍何時離開這邊?”
陳凡道:“來的人也就這么些,事情已經做完,留久了也是夜長夢多,大約明后兩日,便會啟程吧。”
“華夏軍于江寧城中插旗,看來卻無意收拾這里。”
“潭州與江寧遠隔數千里,至于成都,更是天南地北,我們哪有力氣收拾這里的殘局。”
“道理自然是如此,不過……江寧是寧先生的故鄉啊。這次戰亂過后,又要更加殘破了。”
老人說到這里,微微感嘆,陳凡想到這里,也遲疑了一下,隨后,他望著院落外的動靜,嘆了口氣。
“是啊……”
院落外頭,城市中的混亂與喧嚷愈發激烈起來,這是已然失去了秩序的城池,火焰、兵禍、無序的廝殺與混亂將再度席卷這里,今日中午,在舊武衙門周圍爆發的那場激烈的廝殺,會成為此后整個公平黨宣傳大勢的一部分,然而,真正核心的目光,在這一刻,已經離開這里了。
距離江寧近百里外的長江江面上,巨大的、一路匯集而來的船隊正在朝前方浩浩蕩蕩的行進,颯颯的江風已經帶了些許初冬般的寒意,蒼白色的夕陽下,何文披著一件單衣,站在樓船的甲板上,面對著這即將變得肅殺的天地,已怔怔地站了許久。
這一刻,江寧的布局已然發動,或許已經進入了尾聲,黑旗將會在江寧城的上空豎起旗幟,猶如宣告著西南那位寧先生的短暫到來,與包括林宗吾以及其余四王在內的高手們,展開廝殺。
那會是令所有習武人心潮澎湃的一場戰斗,但對于他而言,那場戰斗的結果,算不得重要了。
武振興二年,九月二十二,隨著江寧那場小小戰斗的啟幕,在北接徐州、南至臨安的百十城鎮間,從長江兩岸到太湖平原的千里沃野、縱橫水路里,早已調撥過去的、數以十萬計的公平王軍隊,已經朝其余四王的轄下重鎮、關鍵區域,同時發動了進攻。
隨著公平黨五王的決裂,這個時候,整個江南千里之地,已經卷入此起彼伏的煉獄戰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