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說到這里,眾人俱都吶吶無言,只慈信和尚雙手合十,說了句“阿彌陀佛”,隨后口中念經,似在超度亡者。
老人的目光掃視著這一切。
“……這還有王法嗎!?”他的拐杖顫抖著頓在地上,“以武亂禁!無法無天!仗著自己有幾分本領,便胡亂殺人!天下容不得這種人!我李家容不得這種人!召集莊中兒郎,附近鄉勇,都把人給我放出去,我要將他揪出來,還大伙兒一個公道!”
他的放聲嘶吼,話語振聾發聵,周圍眾人聚集過來,齊聲應諾,嚴鐵和便也走過來,安慰了幾句。
去往江寧的一趟旅程,料不到會在這邊經歷這樣的慘案,但即便見到了事情,預定的行程當然也不至于被打亂。李家莊開始發動周圍力量的同時,李若堯也向嚴鐵和等人連連告罪這次招待不周的問題,而嚴家人過來這邊,最重要的聯合開商路的問題一時間自然是談不妥的,但其余的目的皆已達到,這日吃過午飯,他們便也集合人手,準備告辭。
眼下發生的事情對于李家而言,狀況復雜,最為復雜的一點還是對方牽扯了“西南”的問題。李若堯對嚴家眾人自然也不好挽留,當下只是準備好了禮品,歡送出門,又叮囑了幾句要注意那兇徒的問題,嚴家人自然也表示不會懈怠。
“李家人瞞了我們許多事情。”
有些話,在李家的宅子里是無法細說的,隨著車馬隊伍一路離開了那邊,嚴云芝才與二叔說起這些想法來。
“自然不可能一一坦誠。”嚴鐵和騎著馬,走在侄女的馬車邊,“例如這次的事情之所以發生,便是那名叫徐東的總捕鬼迷心竅,想要糟蹋人家賣藝的姑娘,那姑娘反抗,他獸性未遂,還要打人殺人。誰知道對方隊伍里,會有一個西南來的小大夫呢……”
“二叔你怎么知道……”
“昨夜他們詢問人質的時候,我躲在屋頂上,聽了一陣。”
嚴家行刺之術出神入化,偷偷地藏匿、打探消息的本領也不少,嚴云芝聽得此事,眉花眼笑:“二叔真是老江湖。”
“也確實是老了。”嚴鐵和感慨道,“今早林間的那五具尸體,驚了我啊,對方區區年紀,豈能有如此高強的身手?”
“會不會是……這次過來的西南人,不止一個?依我看來,昨日那少年打殺姓吳的管事,手上的功夫還有保留,慈信和尚幾度打他不中,他也未曾趁機還手。倒是到了苗刀石水方,殺意忽現……這人看來是西南霸刀一支無疑,但夜里的兩次行兇,畢竟無人看到,未見得便是他做的。”
“有這個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西南修羅之地,養出了一批怎樣的怪物,又有誰知道呢。”
嚴鐵和感嘆一番,事實上,此時天下的人皆知西南厲害,他的厲害在于憑借那一隅之地,以弱勢的兵力,竟正面擊垮了天下無敵的女真西路軍,可是若真要細想,女真西路軍的厲害,又是怎樣的程度呢?那么,西南部隊厲害的細節是怎樣的?未曾親歷過的人們,總是會有著各種各樣自己的想法,尤其在綠林間,又有各種詭異的說法,真真假假,難以定論。
到得此時,叔侄兩人不免要想起這些詭異的說法來了。
嚴鐵和道:“李若堯今日真怕的,實際上也是這少年與西南的干系。綠林高手,若是擅長野外奔襲的,以一人之力讓數十人上百人畏懼,并不奇怪,可就算武藝再厲害,一個人終究只是一個人,縱然到得宗師境界,初時神完氣足,當然能夠令人生畏,但是以一人對多人,時間一長,只須一個破綻,宗師也要殞命亂刀之下。李家要在通山站穩腳跟,若真是要找茬的綠林強人,李家縱然死傷慘重,也總能將對方殺掉的,不至于真的畏懼。”
“可若是這少年真是出身西南華夏軍,又或是帶著什么任務出來的呢?你看他故作天真藏匿于一群書生當中,看似手無縛雞之力,躲藏了至少兩月有余,他為什么?”嚴鐵和道,“說不定去到江寧,便是要做什么大事的,可這一次,李家那侄女侄女婿做的缺德事,他忍不住了,李家豁出去殺了這個人,萬一接下來殺到的是一隊華夏軍……”
他壓低了聲音:“這一兩年,華夏軍與天下做生意,為了保障商路,人是派出來了的,劉將軍地盤上,原本就有這些人。他們在西南作戰,與女真最精銳的斥候廝殺都不落下風,各個心狠手辣武藝高強,若是這樣的一隊人殺到李家,便是李彥鋒親自坐鎮,恐怕都要被斬殺在這,李家如今最怕的,便是這事。”
嚴云芝也點頭:“但李家如今騎虎難下,如今侄女婿被殺在路上,侄女被殺在家里,事情沸沸揚揚,他若連人都不敢抓,李家在這附近,也就面子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