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道吃過了相聚的最后一頓晚飯,陸文柯此時才哭泣起來,他咬牙切齒地說起了在通山縣遭遇的一切,說起了在李家黑牢當中看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獄景狀,他對寧忌說道:“小龍,若是你有力量……”
寧忌想了一陣,道:“陸大哥,這不是……該輪到你來做的事情了嗎?”
陸文柯愣了愣,隨后,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又緩緩地、連續點了兩下:“是啊,是啊……”
他道:“是啊。”
寧忌吃過了晚飯,收拾了碗筷。他沒有告辭,悄然地離開了這邊,他不知道與陸文柯、王秀娘等人還有沒有可能再見了,但世道險惡,有些事情,也不能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完結。
他騎著馬,又朝通山縣方向回去,這是為了確保后方沒有追兵再趕過來,而在他的心中,也惦記著陸文柯說的那種慘劇。他隨后在李家附近呆了一天的時間,仔細觀察和思考了一番,確定沖進去殺光所有人的想法終究不現實、而且按照父親過去的說法,很可能又會有另一撥惡人出現之后,選擇折入了通山縣。
時間是七月二十五這天的夜晚,他潛入了通山縣縣令的家中,放倒了幾名家中護衛,趁著對方與妾室玩樂之時,進去一刀捅開了對方的肚子。
名叫黃聞道的縣令捂著肚子在地上蠕動,寧忌拿了一只大毛筆,將他拖到墻邊,沾了鮮血在墻上寫字。
他歪歪扭扭地寫道:
“還有些事,仍有在通山作惡的,我回頭再來殺一遍。——龍傲天”
寫完之后,覺得“還有些事”這四個字未免有些丟了氣勢,但已經寫了,也就沒有辦法。而由于是第一次用這種毛筆在墻上寫字,落款也寫得難看,傲字寫成三瓣,過去寫得還不錯的“龍”字也不成形狀,極為丟人。
“早知道應該讓你來幫我寫。你寫得挺好。”
他看看彌留之際、目光已經渙散的黃聞道,又看看周圍墻上掛著的字畫。自慚形穢地嘆了一口氣。
挺遠的村莊里,照看了父親與陸文柯的王秀娘坐在書生的床邊打了一會兒盹。王秀娘面上的傷痕已變得淺了些,陸文柯握著她的手,靜靜地看著她。在人們的身上與心上,有一些傷勢會漸漸淡去,有一些會永遠留下。他不再說“大有可為”的口頭禪了。
名叫范恒、陳俊生的書生們,這一刻正在不同的地方,仰望星空。我們并不知道他們在哪里。
天空中的夜色黑得像墨,星火微茫,有的似乎隨時要熄滅下去,也有的會眨動它們的眼睛,執拗地亮著。
陽光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