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教育這邊在跑,沒有棒子敲下來,這些人是肯定會耍滑頭的。被運進西南的那些孩子,原本就算是他們預定的童工,現在他們跟著父母在作坊里做事的情況非常普遍。我們說要規范這個現象,實際上在他們看來,是我們要從他們手上搶他們本來就有的東西。爸爸那邊說九月中就要讓孩子入學,恐怕要讓商務部和治安這邊聯合有一次行動才能保障。但最近又在上下整風,‘善學’的推行也不止成都一地,這么大規模的事情,會不會抽不出人手來……”
百年大計,教育第一。華夏軍教育體系的建設,幾乎是從弒君之后就立刻在做的事情,但每一個階段的華夏軍的規模都有不同。幾年前困于和登三縣那樣的小地方,培養出來的教師力量已經接近夠用,然而隨后躍出成都平原又是一次大的擴張,到擊潰女真人,往天下開放,就繼續擴大了一次。
雖然寧毅大辦夜校,簡化教學,可是能夠擔任老師的人縱然真以指數升級,突然要適應這么大的地盤也需要時間。今年上半年教師的數目本來就大量缺乏,到得下半年,寧毅又絞盡腦汁地擠出來部分老師,要將初級學堂覆蓋到成都附近外來孩子的頭上,所有的事情,其實都頗為倉促。
這樣的“善學”學堂,師資力量使注定不夠的,而將這些外來做童工的男女孩子納入學堂,本身也必然會引起一波不理解和反彈,但寧毅還是決定推進下去。林靜梅來到這邊,也屬于安插在這件工作內部的重要“觀察員”。
她自小跟隨在寧毅身邊,被華夏軍最核心最出色的人物一齊培養長大,原本負責的,也有大量與秘書有關的核心工作,眼光與思考能力早已培養出來,此時擔心的,還不僅僅是眼前的一些事情。
“……其實我心中最擔心的,是這一次的事情反倒會導致外頭的狀況更糟……這些被送進西南的流民,本就沒了家,附近的工廠、作坊之所以讓他們帶著孩子過來,心中所想的,本身是想占孩子可以做童工的便宜。這一次咱們將事情規范起來,做當然是一定要做的,可做完之后,外頭買賣人口過來,恐怕會讓更多人妻離子散,一些原本可以進來的小孩子,或許他們就不會準進了……這會不會也算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彭越云笑一笑:“有些時候,確實是這樣的。”
他沒有在這件事上發表自己的看法,因為類似的思維,每一刻都在華夏軍的核心涌動。華夏軍如今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牽動整個天下的連鎖反應,而林靜梅之所以有此刻的多愁善感,也只是在他面前訴說出這些多愁善感的想法罷了,在她性情的另一面,也有著獨屬于她的決絕與堅韌,這樣的剛與柔融合在一起,才是他所喜歡的獨一無二的女子。
“劉光世跟鄒旭那邊打得很厲害了……劉光世暫時占上風……”
他們在馬車上又這樣那樣的聊了不少事情,車上陸續有人上來,又陸陸續續的下去。到得馬車終點站的華夏軍宿舍區時,夜色已降臨,入夜的天色清澄如水,兩人肩并肩說著話,朝里頭走過去。他們如今還沒有成親,因此各自有自己的房間,但即便偶爾住在一塊,也已經沒有人會說他們了。他們會聊起許多的事情,而成都與華夏軍的迅速變革,也讓他們之間有許多話題可以聊。
同樣的時候,城市的另一側,已經成為西南這塊重要人物之一的于和中,拜訪了李師師所居住的院子。最近一年的時間,他們每個月通常會有兩次左右作為朋友的相聚,晚上拜訪并不常見,但此時剛剛入夜,于和中路過附近,過來看一眼倒也算得上自然而然。
或許是剛剛應酬完畢,于和中身上帶著些許酒味。師師并不奇怪,喚人拿出茶點,親切地接待了他。
“七月抗洪,你們新聞紙上才鋪天蓋地地說了軍隊的好話,八月一到,你們這次的整風,聲勢可真大……”
面對著師師,于和中早已習慣了開門見山,他也知道自己的些許心思躲不過對方的眼睛,于是話語向來是說得很直的。而這些事情,眼前與他這個“富貴閑人”,其實也已經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