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南告辭去后,王難陀走進了偏殿這邊。這邊院落間還擺放著林宗吾與許昭南方才落座交談時的桌椅和茶水,一旁卻有一處向上的平臺,平臺那邊對著的宮墻已坍圮,此時走上這邊,透過殘破的圍墻,卻儼然成了眺望半個江寧的小露臺。他看見體型龐大的師兄正背負雙手站在那兒,對著一輪明月、往前蔓延的滿城燈火,沉吟不語。
“……師兄。”
王難陀說了一聲,站在林宗吾的身側,與他一道望向城內的點點火光。他知道林宗吾與許昭南之間應該已經有了第一次交底,但對于事情發展如何,林宗吾做了怎樣的打算,此時卻沒有多做詢問。
“師弟。”過得一陣,林宗吾方才開口,“……可還記得方臘么?”
“……自然是記得的。”王難陀點頭。
林宗吾站在那兒,望著前方,又是一陣沉默后方才開口:“……三十年前,他武藝超凡、一統圣教,此后英雄八方云集,橫壓當世。當時的那些人中,不提那位驚才絕艷的霸刀劉大彪,去掉方百花,也不說石寶、厲天閏這些人物,只是方臘、方七佛兩兄弟,便隱有當世無敵之姿。我曾說過,必有一天,將取而代之。”
林宗吾的話語平靜卻也緩慢,跟這天下最后一位交心之人說起當年的這些事情。
“你說,若今日放對,你我兄弟,對上方臘兄弟,勝負如何?”
王難陀想了想:“師兄這些年,武藝精進,不可估量,無論是方臘還是方七佛重來,都必然敗在師兄掌底。不過若是你我兄弟對陣他們兩人,恐怕仍是他勝我負……是師弟我,拖了后腿了。”
林宗吾扭頭望著一頭亂發如獅的王難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老啦,方臘、方七佛皆在盛年去世,他們哪一個都沒有活到我們這把年紀,照此而言,倒是你我勝了。”
王難陀蹙了蹙眉:“師兄……可是那許昭南……”
“與許昭南無關。我想起周侗了。”
小小的露臺前方,是殘破的宮墻,宮墻的豁口那頭,一輪朗月便從廣袤的天空中落下來。豁口前方,體型龐大的和尚背負雙手,抬頭望向天空中那輪明月。他先前說的是方臘,卻不知為什么此刻說想起的,已是周侗。語氣中微微的有些蕭索。
王難陀看著這一幕,心中不自覺地泛起一股復雜的感受,突然浮現在心頭的,卻也是這些年來在江湖頗為流行的一段詩句,卻叫做: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十余年燈火散落,他們師兄弟面對的,也就是眼前這一城破落而已了。說起來地位崇高,實際上他們心中的憾事又有誰能知曉。
……
“許昭南是個好苗子,我也知道,師弟你這次叫我南下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