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地兩年多的戰爭,王巨云率領的“亂師”是傷亡最高的一支部隊。
在雁門關附近那片物資缺乏的土地上練出來的軍隊,過去物資匱乏,訓練不夠,談到戰場上的素質其實算不得高,只是由于其內部獨特的“義子”“義女”帶頭制度,其中層又有著一定的“聽命令”“不怕死”的將領,這樣的組合最終造成的是一場場慘烈的大戰。
許多時候,那卻是在部分專業將領眼中無謂的傷亡。
兩年多的大戰結束之后,大量熟悉的人已經在戰火中死去了,過去十余年生存的天地似乎都變得空蕩起來。后來晉地平靜下來,梁思乙在幾場最為慘烈的大戰當中都有建功,倒是受到了不少的封賞與贊譽,但她心中卻是明白,這些所謂的功勞,其實卻是死去的兄弟姐妹們用生命給她堆積起來的,無非是她還活著,因此得到了這些贊美而已。
讓她帶兵,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待到這次江寧大會,游鴻卓奉義父的命令帶她過來“散散心”,她也聽命來了。
戰場上的事情與江湖上的事情畢竟不同,讓她聯絡苗錚,中途出了問題,害死對方一家,對梁思乙而言,這樣的失敗與無能讓她感到痛苦,這些痛苦堆積在一起。
但隨之而來的補救,事實上也是簡單的。
刺殺陳爵方,盡力的讓對方償命,而倘若不成,那便自己償命——亂師之中,從來就沒有怕死的人——這素來便是軍隊中的邏輯。
只是她沒有想到,那名相處了幾日,名叫游鴻卓的晉地俠客,也過來了。
“走啊——”
奮力廝殺,口中低吼著,對于見慣了生死的江湖人而言,這其實是很不光棍的行為。就如同在戰場上眼見著那些兄姐的犧牲一般,所有人都知道哭泣是無用的,因此只能奮力殺敵而已。
但這一刻,游鴻卓與那些兄弟姐妹終究是不同的,雖然希望渺茫,但梁思乙心中還是希望對方在某一刻轉身奔逃,而自己就在這里豁出性命去,將那“天刀”譚正、“寒鴉”陳爵方等人阻攔片刻。
但對方沉默不語,唯獨那手中的長刀兇戾,與緊逼過來的譚正手中的刀在空中拼出無數火光來。
“走……”
“躲——”
夜色之中,天空上的云層倒卷欲墜。某一刻,梁思乙的呼喊之中,游鴻卓轉身猛沖,他一只手推起梁思乙的身體,另一只手上長刀朝后方揮去。
天刀譚正大踏步而來,一刀斬在他的手臂上。
鮮血飚飛的下一刻,兩人的身影沖過路邊的幾名行人,徑直撞向道旁一間緊閉房門的店鋪。這本是一家食肆,眼見著外間廝殺蔓延,店主以木板將房門封了起來,此時砰的一聲,兩人撞破房門,朝屋內沖將過去。木屑橫飛間,“寒鴉”陳爵方、“天刀”譚正追殺而入。
梁思乙的身體撞入木門內,渾身劇痛,但仍舊勉力拿住腳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朝著房舍的后方奔去,然而身后的游鴻卓以更為巨大的力量撞上來了,兩人在沖撞間滾倒在地,梁思乙只感覺到對方伸手揪住自己的衣襟,兩人朝著黑暗的房屋深處翻滾過去。這樣的翻滾中,游鴻卓似乎還踢翻了一張桌子,手中扔出了什么東西。
低沉的夜色下,街道的這一側,陳爵方與譚正追入路邊的食肆房間,下一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震動了地面,白色的塵埃帶著氣浪在那食肆中抖了一抖,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