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愚鈍,才疏學淺,但家叔左公端佑,脾氣上來時甚至能與秦嗣源決裂,可不是什么殺人無算的霸道人物就能折服的。”
高暢緩緩喝了一口茶,失笑中,緩緩道:“還以為左公今日過來,是為了說服高某與東南結盟,你如此推崇那寧立恒,就不怕高某心向往之,轉投了西南,為一犬馬嗎?”
“若是高將軍愿意,老朽還真想建議你配合何文,投了西南,而后厲行革新,肅清軍中冗弊、清理種種裙帶關系,若能成功,則天下又能多一強軍,也又多出一條道路來。”
高暢瞇了瞇眼睛:“左公這是肺腑之言,還是諷刺高某,怎么聽不明白了呢。”
“既有肺腑之言,又有諷刺之意。”左修權坦然道,“若真能將軍隊完全肅清,以軍法肅人,令行禁止,那自然便會成為黑旗那樣的強軍,可古往今來,如此簡單的道理,人們莫非真想不到?就如同公平、平等、均田、大同,兩千年前的人想的便是這些事情,孔子為何被我等稱作是至圣先師,就是因為他第一個明明白白地說出了大同的構想,可是誰做到了?誰做得到呢?”
左修權的笑容也是無奈而諷刺:“這個世道,從來不會為你美好的想法讓步,時至今日,寧毅仍舊在一遍遍的肅清軍紀,他的華夏軍,每一年也有大量腐敗之人被查出來,這是因為華夏軍從頭到尾都在逆境中打仗,寧毅以他的權威主持這件事情的運作,可是若有一天,他們的仗越打越少,軍中的朋黨越來越多的時候,寧毅的權威,是否還有用呢?有一天他死了,這一年年的肅清,是否還能清查出多少人來呢?”
“東南的朝堂中,也有好用的軍隊,岳將軍的背嵬、韓將軍的鎮海兩系,如今由陛下的權威與兩位將軍的自覺強行撐著,不許其余文官插手,方才保存了戰力。這些東西,不可長久……至于高將軍,你的權威從何而來?是因為軍紀嗎?是因為你手底下的軍隊,每一個人都認你?”
老人搖了搖頭,為高暢斟了一杯茶:“你的權威,并不來自于你手下的百萬人,而只是來自你下頭的幾十人,那幾十個將軍,每一位的手下又有幾十人,如此推演,成百萬之眾。若是你想殺一通,改一改這規矩,其實是好的。人有向上之志,任誰都要為之歡呼……高將軍,你改嗎?”
高暢望著窗外,沉默不語。
左修權換水,泡茶。
過得片刻,高暢諷刺地笑了笑,他望向左修權:“何文莫非就真的想改?”
“這件事老朽豈能說得準。”
高暢想了想:“我聽說,當年在西南,寧毅與何文有過過節,公平黨雖借黑旗之名起事,但過去兩年,何文對寧毅的忌憚,不是作偽,他們真能聯手?”
“……原來高將軍怕的是這個。”
“不論如何,有些事情總是要做,但在做之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能弄清楚些,總是好的。”
左修權斟酌了片刻:“當年何文替武朝到西南臥底,他風流倜儻、辯才無礙,得了寧毅義女的傾心,后來事情敗露,以寧毅對家人的照顧來看,他不該再對何文存有好感。但另一方面,說起寧毅的格局,在這些大事上又似乎不會拘泥于此。因此何文的話是真是假,可能性都有。”
“左公與西南關系匪淺,這次可曾見到西南來人?”高暢盯著左修權。
左修權笑了起來:“結盟的事情尚未談開,高將軍打聽的消息可真不少。”
高暢笑道:“左公也可以不答。”
左修權斟著茶水:“傳說中的黑旗使節,老朽尚未見到。不過在我看來,高將軍如何選擇,并不在于黑旗有沒有來,只在于你想不想換個活法……或者選擇死法而已。”
“……若沒有黑旗,何文這樣做,他已經死了。”高暢面色冷然。
左修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