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院子里亂成一片,有人喊:“頭頭頭頭頭頭……”也有人喊:“人人人人人人頭……”都是拉長了聲音,那大胡子也有些尷尬,似乎想要從寧毅手上接過那顆東西,猶豫著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好,正要下決心伸手,旁邊那捧著盒子的小婢女探著腦袋往前面看了好幾次,意識到自己懷抱的盒子里裝著什么東西之后,雙眼一翻便往地上直挺挺地倒下去,大胡子便忙著去接住她:“小翠、小翠、你別暈哪,叫過你別搬了……”
把一顆死人頭拿在手上的感覺自然不會太爽,而且還是單手拿。好在寧毅鎮定功夫了得,將那人頭拿了半晌,又轉在自己眼前看了看,方才點了點頭,目光朝抱著小婢女的大胡子望了望:“這是那刺客的頭……”
此時手中的,正是那被火槍炸膛傷了一只眼睛的大漢的頭。寧毅知道這幫人的悍勇,當初也曾與陸阿貴打聽,只覺得這幫人北上逃竄,其中有一人的功夫恐怕可以與陸紅提相提并論。那人名叫陸陀,并非遼人,乃是南方有名的匪人,有兇閻羅之稱,殺過官,造過反,后來據說被人收服,銷聲匿跡。
這次這幫遼人能夠逃脫,主要還是因為有親近遼人的勢力在其中運作,想來陸陀這樣的高手便是他們派出保護,這些日子他們跑了沒有蹤跡,想不到這秦家二少回趟家不過遲了幾日,便將他們的人頭給拿了回來。
以往聽說這秦紹謙在軍中居偏將之職,供個閑差,沒什么大的建樹。現在看來,秦家的這兩個兒子,恐怕都不簡單。
他將人頭拿在手上看的時候,秦嗣源也已經過來,于是便也給他看了看。老人家對于死人頭并不害怕,只皺眉看了兩眼,與寧毅點點頭,確認了這是當天的刺客之一。秦紹和面有喜色,正抱著丫鬟的大胡子秦紹謙便笑起來:“哈哈,便是他們吧,這幾個不長眼的家伙一路逃亡,暴了行蹤,在徐州以南烏鴉山附近被人發現,當時我正好趕上,糾集一幫民壯,將他們圍毆致死,哈哈哈哈,倒是有一個滿身刀疤的厲害家伙逃掉了,真他娘的……”
他說到這里,看看旁邊的父親與不遠處的母親,改口道:“誠、誠彼娘之……沒關系,遲早抓住他……”
秦紹和摸了摸下巴:“逃掉的那個叫陸陀,倒是最難對付的,不過他那日未曾參與刺殺,另外的三個,都殺了?”
大胡子秦紹謙點頭:“當然,啊,小虎快過來,把這位兄弟手上的東西放盒子里去,我娘不喜歡看到這東西……我就說嘛,他們殺了就殺了,你還出什么餿主意,把人頭帶回來顯擺,他們行刺我爹,這是公案,理應交由官府處置,我們把人頭帶回來這不變成私仇了嘛,下次一定不能這么做了……不對,沒下次了……爹,這真不是我的主意……”
秦嗣源看著這兒子嘆了口氣,秦紹和倒是想笑又不好笑的樣子,被稱為小虎的清秀男子連忙過來接那人頭,將人頭放進那盒子里,此時盒子還在婢女小翠的懷里抱著,她在秦紹謙的懷中晃晃悠悠地醒來,眨了眨眼睛,隨即目光一瞪,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頓時又是一陣混亂,有人趕忙過來幫忙扶著,掐人中,秦紹謙苦惱地皺起眉頭:“這、這樣對身體不好吧,要不要叫個大夫過來……”他平素在軍中,對死人倒沒了什么感覺,只是對這類身子嬌弱的小丫鬟,便有些無奈了,怕把人給嚇出病來。
有這一場雞飛狗跳的變故,片刻之后互相介紹起來,也就不顯得生分了。秦紹謙比他大哥秦紹和年紀小得多,今年才三十出頭,據說兩人之間本有一位兄弟,只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他留了一臉大胡子,乍看起來顯得粗獷,實際上眼神和輪廓都顯得年輕,若刮了胡子,說不定便是儒將型的娃娃臉,跟在他身邊的那名年輕人叫做胥小虎,身材高大,樣貌清秀,據秦紹謙說武藝極高,因此軍營之中聚眾打架通常拉上他,因此成了生死兄弟。
雖然秦紹謙言語間試圖將自己塑造成兵痞一名,不過在寧毅看來,這兩人舉手投足,與兵痞之流的感覺還是很不同的,他對這年代的軍人倒也不是很熟,只是微有這樣的感覺而已。
隨后秦夫人招呼著寧毅去偏房洗手,畢竟那手上抓了死人頭、石灰,也是沾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總要洗上好幾遍才行,檀兒便也跟了過來,要替寧毅洗去手上沾的穢物。她自從方才見了那人頭,便一直抿著嘴在寧毅身邊站著,多少也有硬撐的成分在其中,這時候寧毅也不免覺得手上有些黏糊糊的,她卻要拖著自己的手替自己洗,多少有些過意不去,笑著說自己來就行,檀兒卻只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