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祖宅這邊,錢希文原本居住的房子倒是并沒有被地震震垮,但此時在院子里也搭起了棚子。寧毅被人領著過去時,那位老人家正坐在棚屋里的椅子上喝茶,由于院墻被震垮了,從這邊望出去可以看見北邊天空上的煙塵,眼見寧毅過來,錢希文站起來笑了笑,隨后在桌子上放下茶杯。看起來,老人家挺淡定,對于寧毅此時過來找他,也有幾分贊許,吩咐下人倒茶過來。
“立恒,坐。地方簡陋,不必客氣了,那邊房子雖然沒倒,不過家中小輩倒是一直擔心,看著我這老頭子只許住草棚。不過話說回來,墻塌了,晚上有風吹過來,還是蠻涼快的,你那邊也不好過吧?”
寧毅朝他行了一禮:“晚輩這次過來,是想問問守城之時,聽聽錢公的看法。”
錢希文點頭:“立秋詩會你得罪樓家,后來雖然地震,但你未有過來找我,說明心中有數。今日之事,你第一時間來了,則說明你并非單純的自傲。懂應對、知進退、有血性,這很好。”
這時候下人為寧毅奉上一杯茶,錢希文舉起自己的茶杯朝北面示意了一下:“老夫是文人,對今日之事,也無從拿捏,不過,方才是尋了人來問的,對于地震之后,方匪趁機奪城,軍中是有準備的。錢唐門那邊方匪所屬猝然發難,但第一波攻勢已經被完全打下去。立恒你若問我戰事,我不能說,但我問過的人,倒是有幾分信心的,雖然……那大火也令得他們有些意外,而且此時城內諸多狀況,表明方匪確有不少人入城。不過,若城外攻勢不濟,舉城皆敵的情況下,他們也是亂不了多久的。”
寧毅點頭:“這么說,軍中有信心。”
錢希文喝了一口茶,等待了片刻:“既然任事,就得負責,說話嘛,信心倒是誰都有的,只是若沒有這地震,形勢會好很多。”
“錢老也有信心?”
錢希文笑了起來,搖頭:“老夫說了,老夫是書生,不好說,也不能說。不過,立恒能問出這句話,沖著嗣源,有些事情,老夫倒也不避諱了。西面戰事,武威、武驟兩軍與方匪偶有勝負,有事便報以大捷,可軍中政壇,欺上瞞下,要說這人那人的說法有多少可信,老夫還是得自己去看,老實說,武威武驟雖未有大敗,方匪那邊,也不見得傷筋動骨,聲勢反倒是越來越大了。這次他攻杭州,杭州是重鎮,多年未經戰亂,武德營能守住杭州,這個……老夫基本是信的。但人生數十載,見過許多事,若有萬一……這是老夫不想去想的事情……”
老人放低了聲音,倒并非是為了什么機密:“武德營說是精銳,但多年未經戰事,這次守城,未有先例,這是劣勢。方臘那邊也未必有多厲害,畢竟是些飯都吃不飽的人……老夫從未接觸戰事,倒是嗣源曾經感嘆,就算看來再厲害,也未必就是常勝之師……”
錢希文畢竟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圍城之戰,勝了也就勝了,敗了便是無數人家破人亡,他雖然覺得應該會勝,但心中終究是清醒的。寧毅聽他說完,抬頭道:“晚輩冒昧了,南面海船港口,若有意外應該可以走吧?”
“嗯,軍中既有準備,那些船是早早就扣下了,不過除非城破,否則也是不會動的。海船不多,能走的人也是有限,一旦開始離開,港口那邊,必定嘩變。”
“到時候,晚輩想要七個名額,此事必有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