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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的天氣過后,便是一陣暴雨,將整個杭州的清晨陷入一片青色的陰霾之中。自城門附近進出的行人、士兵、商販戴了斗笠,披了蓑衣,將大戰之后稍稍熱鬧起來的城市又帶回些許安閑的氛圍里。
不多的船只在城南附近錢塘江的碼頭靠了岸,船工們上上下下運卸貨物,民夫們在士兵的陪同下出城,開始預備收割今年的稻米,之前受災比較嚴重的地方,一間間的房屋、木棚正在建起來。在稍微熱鬧的街市上,女兵、工人們正在搭建為登基大典的游行而設的架子、各種裝飾。
如今的杭州城,以作亂的士兵以及諸多的兵將為特權階級而建立起來的新秩序作為統治的基礎,生活的方式與之前自然大有不同。少數幾個熱鬧的地方熱鬧得不成樣子,其余大多數位置則處于一片混亂與低迷當中。所謂安靜,當然也有,但眾人的心里,其實都還沒有底,誰也無法真正的踏實下來。
城市一側的一小片院子里,傳來雜亂的讀書聲,混在大雨之中,渺渺濛濛。
這是一家書院,書院內外樹木蔥郁,隔壁是一家醫館,再隔壁則是不知道被哪里的士兵占去的破爛院落,醫館很熱鬧,時常有過來的將兵罵罵咧咧的聲音傳過來。
方臘興兵作亂,性質上終究是農民起義,起義之初,他們最直白的行為是殺死所有特權階級,官員、地主、富商以及那些看不起他們的讀書人。但另一方面,他們也希望成為特權階級,例如成為官員、成為地主、成為富商,這些不好說出來,但其中最光明的,自然還是可以成為讀書人。
他們攻進每一個地方,遇上對他們不爽的,不站在一塊的書生,自然罵著這幫家伙手無縛雞之力,順手殺了。可是若有遠見的,若有想法的,當他們有了那樣的條件,終究還是希望自家能出現讀書人、有出息,這是上千年來儒家統治所帶來的價值觀,人們總是會認為只有那些讀了書的人才能真正的做大事。
也是因此,縱然兵亂過后哀鴻遍野,也總有一些握有權力者,保護了一些儒生,或是作為幕僚,或是作為家中弟子的師長,給予庇護。如眼前這家,便是這些日子以來杭州城內唯一的一家書院,背后據說有數名軍中將領做靠山。城破之后糧食供應極為拮據,一些原本就無權無勢,不像四大家那樣“素有惡跡”,但有些學問的儒生,城破之后僥幸活下來,被安排在了這里擔任先生。
此時書院中的弟子還不算多,學生家中多少會有些背景,但并不算高,若真到了石寶、王寅那等地位,要為家中弟子找老師,自然是把某某大儒直接抓過去就是。
學生雖不多,先生倒是挺多的,其中一部分是以前就在方臘軍中的,這類已經適應了情況,進城之后被安排在這,多半趾高氣揚。他們在先前便與軍中將領有些關系,能拿到的好處也多,已經不會被人迫害;另一部分自然是原本屬于杭州城內的儒生,這批人算是“戰敗者”,無論學問如何,這時候也只得低頭做人,看著形勢過去。他們能拿到的薪俸不多,每日僅夠糊口,當然,在這時的杭州,已經算是一份好工作,偶爾被人挑釁,考慮到家中妻兒以及需要照顧的人,也只得本著一點文人風骨板著臉忍了。
“咳……上課,我姓寧,給大家講《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