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苑之中,大部分時間講究的是一個雅致,但方才正廳兩撥書生吵鬧起來,后來又有院墻被撞破的事情,這邊的人就多了起來,偶爾也有人過來與云竹、錦兒打個招呼,獻個殷勤什么的。云竹有時笑著回應,但頗為勉強,應付之情溢于言表,錦兒看了,便有些遲疑地說道:“云竹姐,沒那么快的吧……”
“其實也差不多了啊……”云竹心不在焉,目光在樓上樓下的人影中搜尋,口中倒是如此回答著。
不一會兒那李蘭上來了,問起她方才的事情,李蘭道:“確實是第一次過來,不過兩位姑娘之前也是見過的啊。”原來方才過來的,卻是一位名叫王湘真的年輕才子,他是從外地過來,最近一年間才在江寧聲名鵲起的。
才子這東西更新換代其實頗為迅速,特別是在江寧這片地方,真正有才學的,每年都會往京城趕。李頻曹冠去當官了,顧燕楨失蹤后便沒了音訊,寧毅驟然冒起又去了杭州,他的幾首詩詞稱得上以力證道,但成名途徑就有些劍走偏鋒,江寧文壇對他的感覺是復雜的,如今的江寧,最為人稱道的也就換了幾人。王湘真在這半年多的詩會中好詩好詞頻出,雖然之前沒有來過青苑,但在明月樓那邊見過錦兒兩次,與云竹也見過一次,生意既然要做,這類事情就總是免不了了。
問完這些,云竹微微有些失望,錦兒也松了口氣,心中不知是失望或是高興。那王湘真隨后也過來了,拱手與云竹、錦兒打了招呼。這人二十出頭,唇紅齒白長得俊逸,方才樓上爭吵的兩撥人倒是沒有名氣太大的,他如今在江寧已是一流,上來之后,眾人便不好再吵,對這樣的效果,王湘真也是頗為得意的。
如今在江寧,唯有寧毅在年初被康賢等人譽為“人間詞少”,意思是他寫了詞之后,令這世間敢寫詞的人都少了。王湘真感覺自己其實是要高出一籌的,可惜那寧立恒或許是死在杭州亂軍之中了,不能當場比試一番,頗為遺憾。而且對方死了,自己就得給死人面子,這家伙勝之不武,實在可恨。
如今能夠操持竹記幾處地方的云竹跟錦兒是因為公主府在背后撐腰,產業不算大,但在許多人的眼中口中,這兩名原本身在風塵后來又從良的美麗女子身份就有些超然。她們不用應酬敷衍許多人,平日神神秘秘的,自然是因為背后靠山已經高到一個層次。與王湘真一個圈子的文人才子在談論花魁時偶爾也會談起這竹記,言道若能做到這兩人的入幕之賓才真有本事。
有的人會顧忌兩人背后到底有著怎樣的權貴人物,但八字沒有一撇,自然也不用想太多。王湘真對兩人也算是頗為傾慕的。此時見了,相當有禮地想要邀請兩人針對詩詞聊上一番。只是云竹心不在焉,此時只是敷衍地虛應了幾句,錦兒也是勉強笑了笑,心思放在安慰云竹姐的事情上。王湘真二十出頭,泡妞全憑倒貼,其實這年頭的才子多半如此,有了文采,風流便多半是女子貼上來的,他絞盡腦汁想要展現自己的才華,對方無心理會,又不是欲擒故縱的手法,一顆心倒愈發癢了起來,覺得這兩名女子果然很有魅力。
若是沒抱希望,失望原本也不會這么深,此時未見到原本以為能見著的人,這個夜晚忽然就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云竹本想就此離去,但下方在青苑外街道邊擺攤的兩戶人家境況都不怎么好,她想起自己窘迫的那段時間,讓李蘭多這被波及到的兩家處理善后,又叮囑了幾句墻壁重修的事情。
上方有人頌詩,抬頭看看正是那王湘真,搖著扇子站在欄桿邊與友人高談闊論,于是又有佳作,橘黃的燈光之中,顯得豐神俊秀,孔雀開屏也似。云竹朝那邊看時,他也正往這邊望過來,一拱手,笑著點了點頭,極為有禮,云竹也下意識地低頭一點,算是習慣性目光交錯時的回禮。
不知道他們怎么會有這么多詩性的,這個時候也在吟詩……這想法淺淺的從心頭掠過,想起寧毅,若他在這里看熱鬧,說不定會有兩句開玩笑的打油詩,想必是頗為有趣的,這些人太認真,便讓人覺得奇怪了。
她想著這些的時候,那王湘真在樓上倒有幾分得意:她看到我了,聽到我作詩了,剛才那眼神,看來是有些害羞……如此想著,搖著扇子繼續與身邊的人高談闊論,聲音刻意地抬高了幾分,目光密切關注著下方,然而云竹與李蘭交代了幾句,隨后又跟元錦兒說著話轉身離去了,直到那身影消失,也沒有再回過頭來。
看來真是挺害羞的,她微微側著身子離開時的背影,可不是在聚精會神地聽著這邊的動靜和說話么。他如此想著,覺得看穿了女子的心理,又想她們待會或許還會出來,便繼續跟旁人議論起詩詞來,這天晚上在青苑留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