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周佩來說,在某種程度上,那或許是她日后最不愿意提起和想起的一段記憶。在十五歲的年級上為了逃婚而上京,試圖在日后成就一段巾幗不讓須眉的佳話,事情說來不錯,只是未曾料到的是在一開始就會遇上如此之大的挫折。原本躲在箱子之中,考慮著自己要不要出聲,等到做出決定的時候,事情便已經晚了。
從江寧的碼頭出長江,一路上江水顛簸,周佩被關在那大箱子里不見半絲光亮,對于從來都養尊處優的她來說,心中的恐懼已經無以復加。但縱然她拼命敲打那木箱的箱壁,能夠傳出去的聲音也已經微乎其微。旁邊的箱子里盛了重物,但在一路的顛簸下也已經靠了過來。她意識到呼救不成,但身上倒是還帶了一把匕首,隨后就開始一邊哭一邊割那箱壁,然而割了好久,也只割開了一道小口子。事實上,若不是有這道小口子讓通氣的速度加快了一點,恐怕過不了多久,她也就被憋死在箱子里了。
此后的時間,完全是一場噩夢。黑暗、饑餓、恐慌、疲累,對于周佩來說,簡直像是之前從未想過的酷刑,那箱子雖然也算挺大的,但十五歲的少女在里面,身體也無法完全舒展開。汗水濕透了衣衫、刀子也在手上割了一道口子,她一度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而隨后反映過來的是最為令人難堪的尿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大箱子里待了多少的時間,意識清醒時便去敲打箱壁,有時候用腿踢,有時候手指去抓去撓。有時候想“我要死啦、我要死啦”,也有時候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箱子里的氣息與時間逐漸變得奇怪起來。渾渾噩噩里,她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老師以前說過的那個被關在瓶子里的惡魔,想自己會怎樣被人發現。
有時候想,若有人能救她出去,她便一輩子喜歡他,好好地報答他,便是他怎樣對自己都行。想到羞人處,身子便蜷縮在一起,感到雙腿之間有暖流流出來,靠著箱壁痛苦地哭。
有時候又想起家中的教導,她是郡主身份,流著帝皇家的骨血,身上有皇家的尊嚴,雖然黑暗中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但她也能想象現在的自己必然已經狼狽不堪,若是被人看見了,恐怕首先要想的就是殺人滅口了。
一顆心就這樣在以身相許與殺人滅口間晃來晃去,迷迷糊糊里做了好些夢,夢見自己成親了,后來卻又殺掉了自己的相公,有時候是皇家下旨的,有時候自己動了手,不管是哪一次,她都哭了。有時候想起那老師,她其實一直佩服老師的詩詞和才干,但老師大概是不知道的。她其實好幾次想要說了,也一直想讓老師見識到自己的不凡,她是好多人夸贊的小郡主呢,很多人喜歡、上門提親。想要在老師面前表現她高貴優雅的一面,但老師看來都沒有驚嘆的意思,她在她生活的那個圈子里,明明都被那么多人憧憬了啊……
大家畢竟不是一個圈子的,寧立恒太奇怪了,他哪個圈子都不是的,然后夢中的覺得就變成了老師的模樣,覺得……他死了以后,她好傷心啊……
這樣紛亂的幻想與夢境中,時間漫長得猶如過去了好幾天,意識其實已經越來越模糊,難成線索。當眼前終于出現第一縷光明,看見寧毅的模樣時,她仍舊覺得那是一場夢境,然而在現實與夢境之間,那道身影令她感到了些許的安寧,她終于疲憊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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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太大的顛簸,船只破浪前行。
寧毅站在大船后側的船舷邊看著風景,夏日的傍晚,河道兩岸景觀隨著船行遠去,偶爾見有行人自那畫面里經過。此時已經是啟程后的第三天,北上進入大運河的航道,天氣清朗,夕陽很好,幾艘大船破浪而行,令人感到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