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寧公子據說少時木訥,毫無出色之處,后至成年,竟忽然入贅一商賈之家為婿。聞人,若非心境大起大落,有何人竟會做此選擇?”
聞人不二摸了摸鼻子:“嗯,這個我也曾好奇過……”
“他入贅之后,性情反倒變得自在灑脫起來,顯然也是放下了心中所想。只是此后于儒家于道統之事,要么說自己不懂,要么表現得不屑一顧,想要劃清界線。聞人,據說這寧家以前也算是以詩書傳家,他從小攻讀,直到入贅之前,仍舊是儒生一個,然而到他入贅,卻忽然說與儒生身份毫無瓜葛。雖然他自稱失憶,但一個人讀書讀了十幾年,幾乎從小開始就陪著四書五經,哪里能夠忽然就丟掉?如今天下皆讀孔孟,他又何須將立場表現得那般清楚?”
聞人點了點頭:“……他裝的?”
“此事他不會親口承認,我們想來倒也不必問出究竟。但失憶之人我也曾見過,要說有人以前木訥,忽然開了竅,這種狀況也是有。但即便是有,前前后后也是有跡可循。似這位寧公子的,就實在有些奇怪了,忽然開了竅,詩文信手拈來,卻又表示于儒家不熟。前后表現得就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與其說是開竅,反倒更像是想通了什么豁然開朗了一般。我等與之尚未相熟,也只能如此去想了。”
“若說入贅于他來說就像是出家,確實是有可能的。”聞人不二皺眉想了想,點起頭來,看著周圍的人,“觀寧立恒行事,大氣之下無所不為,確實是放開了的人才能做得出來,年公這樣一說,倒真有可能,他選擇了入贅,實際上就放下了原本困擾他的東西,而后才又開始看這世界,只是對原本困擾他的那些東西,便不再碰了,若非是落在了杭州……”
“若非落在杭州,想來他也不至于再將這些拿出來。”堯祖年笑著接道,“我等觀其詩詞,他自己所寫的幾首大氣灑脫,信手拈來,但他本身對詩詞卻又不甚尊敬,到了寫給劉西瓜的幾首,大氣者有之,纏綿婉約者亦有之,卻仍舊首首經典,若非事實擺在眼前,我是絕對不信的。一個人順手能寫出這么多東西,只能說是天縱之才,正因寫得太好,反倒不在乎起來。或許也是因此,他從小所思所想,只能是更加費心思的問題,除了大同之念,還有什么能讓這樣的一個人整日里表現得木訥。”
“只是可惜啊,他的身邊并沒有學識相稱的師長,錯過了最好的時間,反倒讓他鉆了牛角尖。年紀愈大,愈發體會世事艱難,可能是不怎么想得通,他選擇入贅,然后籍著失憶的理由,變成了另一個人……”
堯祖年有些嘆息的言語之中,組成了對寧毅的推測。老實說,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會思考道統思考到放棄一切,這種事情說來未免有些驚人,然而寧毅所做的那些詩文擺在他們的面前,做的那些事情又遠超同齡人的老練。反倒讓人覺得,這事情或許還真有可能。
京城之地,天才是不缺乏的,天才中的天才,也總有人見過,在坐之中,除了紀坤與聞人不二,其余三人都被人稱過是天縱之才。寧毅能夠將關系到“大同”的事情做出一個輪廓來,縱然讓人震驚,但畢竟還是可以被理解。也是因此,縱然一貫有些憤世嫉俗的成舟海,對于這寧立恒,都顯得頗為好奇。
窗外雨聲瀟瀟,漸至傍晚,眾人聊著天,等待著秦嗣源回來。然而不久之后,一名管家過來,說是老爺那邊已經知道了聞人抵達的事情,只是他有些事,要晚些回來,讓眾人先行用膳。
秦嗣源這天下午是去戶部那邊有事,原本這時候是該回來的,此時房間里都是最親近的一些幕僚,此時覺明和尚笑道:“莫非是被唐欽叟拉去赴宴了?”
那管家與眾人倒也熟,笑著道:“聽過來回報的人說,是準備去小燭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