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神情不定,于少元、方文揚等人都已經好奇地圍過來。先前寧毅是將于少元的詩稿與他自己所寫的詩稿一同放下的,這時候于少元笑著拱手道:“諸位師長,可否將寧公子的詩稿,說與眾人品鑒一番。”他料定這其中有蹊蹺,首先便要將事情攤開,自己今天寫的那首《念奴嬌》乃是多年來厚積薄發的精髓所在,莫非還真會被人壓下不成……
不過,他這樣說完,那邊的潘宏達等人看了他一眼,有人扶了薛公遠先到旁邊坐下。嚴令中看看這局面,再看看于少元,終于嘆一口氣,將詩稿遞與他:“也好,少元你與大家念一念……也好。”
他神情感嘆,于少元微感疑惑,手上則是將稿子接過,直接展開,看看周圍的眾人。已經有人在說:“少元,快念。”方文揚等人到側面開始看,于少元低下頭,直接念了起來:“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尊中置千斛,載妓隨波……呵,任去留。”
此時詩詞,都講究韻律,于少元直接讀出來,也是抑揚頓挫,速度中等,足以給人品評記住的時間,前幾句只是工整出色的句子,倒是讀到“載妓隨波”時,于少元還輕聲笑了笑。周圍有人笑道:“也一般嘛。”但這樣說的不多,因為那詩句,其實是很好的,幾乎無可挑剔,只是還不至于直接將人震住而已。
于少元接著念下一句,那是“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到得這個時候,他的神情卻也已經微微變化了。
然而,周圍全都是在聽著的人,他的臉上一時間也無法表現出什么來,甚至于口中的抑揚頓挫都不好停。微微頓了頓,看看旁邊的人,照著紙上吟道:“……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到得此時,詩作懾人的氣魄已堂堂而出,于少元的語氣順著韻律而走。到得“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時,整個語氣都被帶得往上走,這也是因為此時文人從小攻讀詩詞,頗為講究,詩詞氣魄撲來時,照著那氣勢念出來自己都有點壓不住,但他心中畢竟想著不能這樣,語氣拔高后有心壓下,變得頗有些怪異。
他嘴唇動了動,看著最后兩句,一時間沒能再念,目光掃過了周圍眾人。聽著這詩作的眾文人有的呢喃復讀,有的低頭沉吟,手指還在腿上按韻律敲打,沒能注意到于少元的不妥。只是在他的微微失神間,旁邊的方文揚已經看完了詩稿,竟搖了搖頭,就那樣轉身離開。過了片刻,人群中稍微消化完這兩句,半晌不見動靜,才抬頭道:“少元,后面呢?”
“后面……”他的說話像是從喉間輕輕發出,但隨后笑了笑:“……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這詩,諸位品鑒吧。”
他仿佛是有些燙手一般將最后兩句吟出,直接將詩稿遞了出去,立即便有人接過。也有人說道:“這詩也一般……是吧。”旁人接道:“這詩……”在場眾人何嘗不想立刻給這首詩定個評價定個性,但看著周圍的表情,一時間竟沒有什么人敢給這詩詞評價定調,誰也不想做那第一個亂說話而被罵的愣頭青,可也沒有誰愿意直接說這詩很好,都在等著旁人開口。
眾人本已聽過一遍,又拿著那詩稿傳看,有的已經看過一遍,往往寧毅離開的方向,低頭咀嚼一番,再去看那詩。覺得不想再擠的干脆到旁邊將詩寫到自己身邊的紙上。如此的片刻間,只是那群文人失態,那邊的晴郡主,這邊的姬晚晴等人反倒有些被冷落。
姬晚晴將那詩聽了一遍,在心中認定它未必能好到哪里去,只是看看于少元,他卻正在不遠的地方低頭苦吟,拿著自己的那首《念奴嬌》,神色變化不定。再看看旁邊,師師坐在那兒的蒲團上,一只手捂著嘴,但也像是在咕噥咕噥的念叨著什么,她身體輕輕地左右搖擺,眼神在笑,笑容清雅。另一只手白皙的手指正沾了酒水,就那樣在身前的小桌上寫字,明顯也是寧立恒留下的詩詞,她隨著韻律輕哼,有種旁若無人,自得其樂的感覺,偶爾便又笑出來。
姬晚晴坐在那兒,神態柔婉,帶著微微的笑容,心中卻根本就料不到是這樣的結果,也沒有多少人猜到詩稿上就單純是一首這樣的詩。理論上來說,詩詞再好,放在這里也有限度,哪怕寧毅寫的詩詞足以比得上于少元的那首《念奴嬌》,可以拿出來說的話,也是很多的。但這首詩,超過了這個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