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的人從毛一山身邊奔跑而過:“干得好!”
毛一山大聲回答:“殺、殺得好!”
戰場上有人應和:“將他們都留在這里——”
木墻的數丈之外,一處慘烈的廝殺正在進行,幾名怨軍前鋒已經沖了進來,但隨即被涌上來的武朝士兵切割了與后方的聯系,幾人大叫,瘋狂的廝殺,一個人的手被砍斷了,鮮血亂灑。自己這邊圍殺過去的漢子同樣瘋狂,渾身帶血,與那幾名想要殺回去撕開防御線的怨軍漢子殺在一起,口中喊著:“來了就別想回去!你爹疼你——”
木墻外,怨軍士兵洶涌而來。
無論怎樣的攻城戰,只要失去取巧余地,普遍的策略都是以強烈的攻擊撐破對方的防御極限,怨軍士兵戰斗意識、意志都不算弱,戰斗進行到此時,天已全亮,張令徽、劉舜仁也已經基本看清楚了這片營墻的強弱之處,開始真正的強攻。營墻不算高,因此對方士兵舍命爬上來沖殺而入的情況也是常有,但夏村這邊原本也沒有完全寄望于這一層樓高的營墻,營墻后方,眼下的防御線是厚得驚人的,有幾個小隊戰力高強的,為了殺人還會特意放開一下防御,待對方進來再封上口子將人吃掉。
毛一山躲在那營墻后方,等著一個怨軍漢子沖上來時,站起來一刀便劈在了對方大腿上,那人身體已經開始往木墻內摔進來,揮手也是一刀,毛一山縮了縮頭,然后嗡的一下,那刀光從他頭上掠過,他腦中閃過那腦殼被砍的敵人的樣子,心想自己也被砍到腦袋了。那怨軍漢子兩條腿都已經被砍得斷了三分之二,在營墻上慘叫著一面滾一面揮刀亂砍。
毛一山只覺得頭上都是血,摸了摸,卻是被對方鋼刀砸破了頭皮。正想要沖過去,但那怨軍士兵鋼刀絕望的亂砍又讓他退了一下,他隨后抓起一根木棒,往那人頭上、身上砰砰砰的打了好幾下,待打得對方不動了,周圍已經都是鮮血。有同伴沖過來,在他的身后與一名怨軍軍漢拼了一刀,然后身體摔在了他的腳邊,胸口一片血紅,毛一山回過身去,再與那名怨軍士兵拼了一記,他的木棒占了上風,將對方鋼刀嵌住,但那怨軍軍漢身材魁梧,猛的一腳踢在毛一山的心坎上,將他踢飛出去,毛一山一口氣上不來,手在旁邊拼命抓,但那怨軍士兵已經揮刀沖來。
營墻內側,同樣有人高速沖來,在內側墻壁上蹬了一下,高高的躍起,那身影在怨軍漢子的腰間劈了一刀,毛一山便看見鮮血跟內臟嘩啦啦的流。
那救了他的漢子爬上營墻內的臺子,便與陸續沖來的怨軍成員廝殺起來,毛一山此時感到手上、身上都是鮮血,他抓起地上那把刀——是被他砍了雙腿又活活打死的怨軍敵人的——爬起來正要說話,阻住女真人上來的那名同伴肩上也中了一箭,而后又是一箭,毛一山大叫著過去,頂替了他的位置。
這一刻他只覺得,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接觸戰場,他第一次如此想要勝利,想要殺敵。
前方,怨軍士兵蜂擁而來,后方,也有察覺到這處薄弱點的將領帶兵涌過來。他感受著旁邊涌來的同伴,感受著前方兇狠殺來的敵人,猛地躲開一支箭矢,那個躲避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但竟然真的避開了箭矢射來的方向,并且在躲避當中,他沒有完全縮回女墻內,而是隨時注意著前方的動靜。
死都沒關系,我把你們全拉下去……
這個時候,毛一山感到空氣呼的動了一下。
在他的身側兩丈開外,一處比這邊更高的營墻內部,火光與氣浪陡然噴出,營墻震了一下,毛一山甚至看到了雪花散開、在空中凝固了一瞬間的形狀,在這漫天風雪里,有清晰的痕跡刷的掠向遠方。在那一下之后,轟鳴的爆炸聲在視野遠處的雪地上不斷響了起來。那邊正是怨軍潮涌沖鋒的密集處,在這一瞬間,數十道痕跡在雪花里成型,它們幾乎連成一片,肆掠的爆炸將人群淹沒了。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雪花、氣浪、盾牌、人體、黑色的煙霧、白色的水汽、紅色的血漿,在這一瞬間,全都升騰在那片爆炸掀起的屏障里,戰場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而后,蒼古而又嘹亮的號角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