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下達撤離的命令,但當然,這樣的反應,終究已經晚了。就在營墻破口外,震動忽然從地下傳來,熱浪、光芒翻滾著地層,猶如煮開了泥土一般——那是一條寬達丈余,長約數丈的土地范圍,此時已經擠滿了往里面沖的人群。
爆炸將鮮血、泥土和肢體掀飛在天空中,形成一條如屏障般的凄厲簾幕,鐵蒺藜帶著碎肉往四面八方飛散。這是一道在破口外排成三列的地雷陣同時爆炸的效果,它們在這片地下已經靜靜地掩埋數天,寧毅等人曾經忐忑于它們的引線恐怕會失效,但好在這段時間對火器的研究終究是有成果的。
這突然的爆炸在戰場上造成了二三十人的傷亡,但最重要的是,它擋住了進入防御圈的進攻者們的后路。當巨大的爆炸聲傳開,沖進營墻破口的近兩百士兵回頭看時,掀起的泥土血漿猶如高高的簾子,截斷了他們與同伴的聯系。
縱然可能只有片刻,造成的心理壓力,也足夠大了。
郭藥師遠遠地看著這一切,面色顫動,張令徽則已經目瞪口呆。
“殺了他們……”營墻之中,寧毅半身染血,面容兇戾,扶著一個同樣半身是血的戰士,正在舉刀大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天幕之下,刀光與血浪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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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了,這一天下午,由于一次進攻發起的時間不太對,女真人被阻擋之后,沒有再發起進攻,對于汴梁的防守者們來說,這就是收拾戰場的時候了。
幾支正規的守軍還在城墻上防御,一些被征兆的士兵走上城墻,搬抬尸體。偶爾有人說話,大聲喊叫,除此之外,慘叫的聲音是城頭的主流。這聲音都是傷者發出的,痛楚并不是所有人都忍得住。
哭泣則可以躲在無人的地方。
負責后勤的火頭營則早早的抬來了粥飯饅頭,有的去城墻上送,有的在固定的幾處地方開始發放,搬運尸體的大車停在城墻邊緣,一輛一輛,盡量小心地來去。
距離城墻不算非常遠,傷兵營的一側,臺子已經打好了,火把也在亮起來,不少士兵都聚集在了這邊,傷兵不少,也有拿著饅頭粥飯的面色疲累者,在附近找了地方坐下。
雖是戰時,城墻附近對許多事情有所管制,但這邊情況則稍微松些,可能也是經過了軍中大員的首肯。而作為普通人,若真能走進這里,所見到的情況則多半顯得混亂嘈雜。此時便有幾道身影朝這邊走來,由于穿著軍中武將親衛的服裝,又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因此倒也無人阻攔他們。
為首者步伐穩健,面容堅毅,頗有威儀。他一面走,一面看著周圍的情況,偶爾點頭,又或是與身邊隨行之人低聲說上兩句。
若真有認出他身份的軍中大員在此,第一反應或許就是跪下。
“杜成喜啊,朕知道你的擔心,但是收了你的念頭吧,這幾日,女真人攻城到天黑便止,朕……我是仔細想過了才來的,只是看看而已,你瞧,那些傷兵哪……我不要宣揚,只是看一眼,心中有數,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