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破鞋了。”躺在簡單的擔架床上,受了傷的渠慶撕著手里的饅頭,看著遠遠近近正在發送事物的那些女人,低聲說了一句。然后又道,“能活下去再說吧。”
毛一山搖了搖頭:“反正……也不是她們想的。渠大哥,她這兩天都給我送吃的,跟我說,要我活下來,多殺敵。渠大哥,我看她……說話的時候腦子都有點不太正常了,你說,這一仗打完,她們里面很多人,是不是活不下去了啊……”
他望著怨軍那邊的營地火光:“怎么忽然來這么一幫人呢……”他問得很輕,這幾天里,他認識了好幾個兄弟,那些兄弟,又在他的身邊死去了。
渠慶沒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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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宮,已是萬家燈火的時候。
周喆走上皇宮內城的城墻往外看,冷風正在吹過來,杜成喜跟在后方,試圖勸說他下去,但周喆揮了揮手。
在城墻邊、包括這一次出宮路上的所見,此時仍在他腦海里盤旋,夾雜著慷慨激昂的旋律,久久不能平息。
他因此并不感到冷。
“杜成喜啊。”過得許久許久,他才在冷風中開口,“朕,有此等臣子、軍民,只需勵精圖治,何愁國事不靖哪。朕以前……錯得厲害啊……”
“陛下……”皇帝自省,杜成喜便沒法接下去了。
好在周喆也并不需要他接。
“朕以前覺得,臣子之中,只知勾心斗角,爭權奪利,民心,亦是庸庸碌碌,無法振作。但今日一見,朕才知曉,天命仍在我處。這數百年的天恩教化,并非徒勞無功啊。只是以前是振作之法用錯了而已。朕需常出宮,看看這百姓黎民,看看這天下之事,始終身在宮中,終究是做不了大事的。”
他腦海中,始終還盤旋著師師撫箏的身影,停頓了片刻,忍不住脫口說道:“那位師師姑娘……”
杜成喜往前一步:“那位師師姑娘,陛下可是有意……”
周喆擺了擺手:“那位師師姑娘,以往我兩次出宮,都未曾得見,今日一見,才知巾幗不讓須眉,可惜啊,我去得晚了,她有相戀之人,朕又豈是棒打鴛鴦之輩。她今日能為守城將士放歌撫琴,他日朕若能與她成為朋友,也是一樁幸事。她的那位戀人,乃是那位……大才子寧立恒。不簡單哪,他乃右相府幕僚,輔助秦嗣源,相當得力,早先曾破梁山匪人,后主持賑災,此次城外堅壁清野,亦是他從中主事,而今,他在夏村……”
“此等人才啊……”周喆嘆了口氣,“就算異日……右相之位不再是秦嗣源,朕也是不會放他寒心離開的,若有機會,朕要給他重用啊。”
“朕并非小心眼之人,都是小事,杜成喜。”周喆頓了頓,“而今最重要的,時機一到,朕要議和。”
“陛下的意思是……”
“朕不能讓此等臣民,死得再多了。宗望久攻我汴梁不下,本身必然已損失巨大,而今,郭藥師的部隊被牽制在夏村,一旦戰事有結果,宗望必有和議之心。朕久不過問戰事,到時候,也該出面了。事已至此,難以再計較一時得失,面子,也放下吧,早些完了,朕也好早些做事!這家國天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非得痛定思痛,勵精圖治不可,朕在這里丟掉的,遲早是要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