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間,所有人的日子,其實都已經改變了。
半年的時間下來,云竹明顯瘦了些,錦兒有時候也會顯得沒有著落,檀兒、小嬋等人顧著家里,偶爾也顯憔悴和忙碌。此前京城繁華、江南錦繡,轉眼成云煙,熟悉的天地,忽然間遠去,這是任誰都會有的情緒,寧毅期待著時間能弭平一切,但對這些家人,也多少心懷內疚。
他有時候處理谷中事物,會帶著元錦兒一道,有時候與檀兒、小嬋一道忙碌到半夜,與云竹一道時,云竹卻反倒會為他撫琴說書,對于幾個家里人而言,這都是相濡以沫的意思。對于寧毅說的武朝將亡,天南將傾的事情,在升平年月里過慣了的人們,一時間,其實有哪有那么簡單的就能產生緊迫感呢?即便是檀兒、云竹這些最親近的人,也是做不到的。
未有那些士兵,經歷過戰場,面對過女真人后,反而會感覺更加真切一些。
“每次出門,有那么多高手跟著,陳凡他們的武藝,你們也是知道的,想殺我不容易,不用擔心。這次女真人南下,汴梁破了,所有的事情,也就起頭了。我們一幫人到這邊山窩窩里來呆著,說起來,也就不算是什么笑話。未來幾年都不會很好過,讓你們這樣,我心里有愧,但有些局面,會越來越清楚,能看懂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我不管這個的,云竹也不管這個。”檀兒笑了起來,“你能安心,我們就安心了。”
她的話雖然是這樣說,但這次的消息能讓山谷中的人鼓舞,對于她們,其實多少也有安心的效果。
“只是李姑娘聽了這消息,感覺怕是很不好受……”檀兒想起來,又加了一句。
“她啊……”寧毅想了想。
“她應該已經聽到消息了。”云竹道,“你待會有空,便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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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灰黑,雪正在下,視野前方,一側是蜿蜒的小河道,一側是荒蕪的山嶺,雪夜之中,偶有燈火亮在前頭。讓身邊人舉著火把,寧毅轉過了前方的山道。
半年之前,在汴梁大鬧一場過后離京,寧毅算是劫走了李師師。要說是順手也好,刻意也罷,對于一些能處理的事情,寧毅都已盡量做了處理。如江寧的蘇家,寧毅安排人劫著他們北上,此時安排在青木寨,對于王山月的家里人,寧毅曾讓人上門,后來還將他家中幾個主事的女子打了一頓,只將與祝彪定親的王家小姐擄走,順便燒了王家的房子,算是劃清界限。
事情走到這一步,沒什么溫情脈脈可言。對于師師,兩人在京時來往甚多,縱然說沒有私情之類的話,寧毅造反之后,師師也不可能過得好,這也包括他的兩名“兒時玩伴”于和中與陳思豐,寧毅干脆一頓打砸,將人全都擄了出去,之后要走要留,便隨他們。
為著秦家發生的事情,李師師心有憤慨,但對于寧毅的突然發飆,她仍舊是不能接受的。為了這樣的事情,師師與寧毅在途中有過幾次爭論,但無論怎樣的論調,在寧毅這邊,沒有太多的意義。
此后寧毅曾讓紅提調撥兩名女武者保護她,但師師并未就此離去,她隨著隊伍來到小蒼河,幫著云竹整理一些典籍。對于這天下大勢,她看不到走向,對于寧毅弒君,她看不到必要性,對于弒君的理由,她無法理解,對于寧毅,也都變得陌生起來。但無論如何,之于個人,處于這樣的環境里,都像是奔流的大河忽然遇上巨石,河水像是被卡住了一瞬,但無論往哪個方向,接下來都是要讓人粉身碎骨的萬頃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