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業正了正身形:“先前所說,羅家之前于黑白兩道,都曾有些關系。我年少之時也曾雖父親拜訪過一些大戶人家,此時想來,女真人雖然一路殺至汴梁城,但黃河以北,畢竟仍有許多地方未曾受過戰火,所處之地的大戶人家此時仍會有數年存糧,如今回想,在平陽府霍邑附近,有一大戶,主人名叫霍廷霍員外,此人盤踞當地,有良田萬頃,于黑白兩道皆有手眼。此時女真雖未真的殺來,但黃河以北風云變幻,他必然也在尋找出路。”
“我曾隨父親見過霍廷,霍廷幾次上京,也曾在羅家盤桓小住,稱得上有些交情。我想,若由我前去游說這位霍員外,或能說服其托庇于小蒼河。他若答應,谷中缺糧之事,當可稍解。”
小蒼河的糧食問題,在內部并未掩飾,谷內眾人心下憂慮,只要能想事的,多半都在心頭過了幾遍,尋到寧毅想要出謀劃策的估計也是不少。羅業說完這些,房間里一時間安靜下來,寧毅目光凝重,雙手十指交錯,想了一陣,隨后拿過來紙筆:“平陽府、霍邑,霍廷霍員外……”
他將字跡寫上紙張,然后站起身來,轉向書房后頭擺放的書架和木箱子,翻找片刻,抽出了一份薄薄的卷宗走回來:“霍廷霍員外,確實,景翰十一年北地的糧荒里,他的名字是有的,在霍邑附近,他確實家財萬貫,是數一數二的大糧商。若有他的支持,養個一兩萬人,問題不大。”
羅業道:“此人雖行止不端,但以如今的局面,未必不能合作。更甚者,若寧先生有想法,我可做為內應,弄清楚霍家虛實,我們小蒼河出兵破了霍家,糧食之事,自可迎刃而解。”
他家中是****出身,隨著武瑞營起事的原因固然磊落勇決,但骨子里也并不避諱陰狠的手段。只是說完之后,又補充道:“屬下也知此事不好,但我等既然已與武朝決裂,有些事情,屬下覺得也不必顧忌太多,遇上關卡,總得過去。當然,這些事最終要不要做,由寧先生與負責大局的諸位將軍決定,屬下只是覺得有必要說出來,讓寧先生知曉,好做參考。”
“你是為大伙好。”寧毅笑著點了點頭,又道,“這件事情很有價值,我會交由參謀部合議,真要事到臨頭,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羅兄弟可以放心。”
羅業一直嚴肅的臉這才稍稍笑了出來,他雙手按在腿上,微微抬了抬頭:“屬下要報告的事情已畢,不打擾先生,這就告辭。”說完話,就要站起來,寧毅擺了擺手:“哎,等等。”
羅業復又坐下,寧毅道:“我有些話,想跟羅兄弟聊聊。”
看著羅業再次坐直的身體,寧毅笑了笑。他靠近茶幾,又沉默了片刻:“羅兄弟,對于之前竹記的那些……姑且可以說同志們吧,有信心嗎?”
羅業皺了皺眉:“屬下絕非因為……”
“不,不是說這個。”寧毅揮揮手,認真說道,“我絕對相信羅兄弟對于軍中事物的真誠和發自內心的熱愛,羅兄弟,請相信我問及此事,只是出于想對軍中的一些普遍想法進行了解的目的,希望你能盡量客觀地跟我聊一聊這件事,它對于我們今后的行事,也非常重要。”
羅業這才遲疑了片刻,點點頭:“對于……竹記的前輩,屬下自然是有信心的。”
“但是,對于他們能解決糧食的問題這一項,多少還是有所保留。”
“……事情未定,畢竟難言十分,屬下也知道竹記的前輩十分可敬,但……屬下也想,若是多一條訊息,可選擇的路子,畢竟也廣一點。”
“……我對于他們能解決這件事,并沒有多少自信。對于我能夠解決這件事,其實也沒有多少自信。”寧毅看著他笑了起來,片刻,目光肅然,緩緩起身,望向了窗外,“竹記之前的掌柜,包括在生意、口舌、運籌方面有潛力的人才,一共是二百二十五人,分組之后,加上與他們的同行護衛者,如今放在外面的,一共是一千二百多人,各有所司。但是對于能否打通一條連接各方的商路,能否理順這附近復雜的關系,我沒有信心,至少,到現在我還看不到清楚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