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正說著,檀兒也從旁邊走了過來,此時寧毅坐在一顆樹樁上,旁邊有草地,蘇檀兒笑著問了一句:“說什么呢?”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寧毅將當初跟錦兒提的問題復述了一遍,檀兒望著下方的山谷,雙手抱膝,將下巴放在膝蓋上,輕聲回答道:“像一把刀。”
是啊,它像一把刀……
寧毅點了點頭。
……
河谷中,營長龐六安走在街道上,皺著眉頭讓身邊的幾個年輕人走開,他已經快被煩死了,這幾天被人旁敲側擊地問來問去好多遍,眼下又有人來問,是不是要出去打什么大戶人家。
“打打打,就算要打,也不是你們說的這么沒出息!給我想大一點——”
他稍稍透露了一絲謎底。心中想起的,是三日前那個晚上的會議。
……
“……自去年的秋天,我們來到小蒼河的這片地方,本來的計劃,是希望能夠依附于青木寨,發揮周圍的地理優勢,打開一條連通各方的商業道路甚至商業網絡,解決目前的困難。當時西夏尚無大的動作,而且西軍種師道未死,我們認為這個目標很艱難,但尚有可為……”
“……但是自十二月起,種師道的死訊傳來后,我們就徹底否定了這個計劃……”
“……西夏過來之后,西北大亂,在可以預期的未來里,金人將會逐步吞下黃河以北,我們一定會被孤立,在這種局面里,要打開商路,已經確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只能選擇另外一條路。這條路如果直接說出來,讓人一天兩天的考慮,只會導致整個小蒼河的軍心渙散,現有的基礎完全崩潰。為此,在做下決定之后,我們進行了……到目前為止的所有工作……”
“……這接近一年的時間以來,小蒼河的一切工作核心,是為了提起谷中士兵的主觀能動性,讓他們感受到壓力,同時,讓他們認為這壓力不一定需要他們去解決。大量的分工合作,提高他們相互之間的認同感,傳遞外界訊息,讓他們明白什么是現實,讓他們切身地感受需要感受的一切。到這一天,他們對于自身已經產生認同感,他們能認同身邊的同伴,能夠認同這個集體,他們就不會再害怕這個壓力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接下來,必須越過的東西……”
“并且,他們可以越過……”
……
經過了前前后后將近一年的打磨,小蒼河的眼下,是一把刀。
它堅硬、粗糲到了極點,由于內部存在的巨大問題,一旦遇上任何亂局,它都有可能就此短碎。任何社會都是一個復雜的整體,但這個社會,因為太過單一,遇上的問題、缺陷也太過單一,已經走上極端。
支撐起這片山谷的,是這一年時間打熬出來的信念,但也唯有這信念。這使得它脆弱驚人,一折就斷,但這信念也偏執無畏,幾乎已經到了可以到達的頂點。
它就像是一把內里充滿了瑕疵的高碳鋼刀,用力揮上一刀,便有可能斷碎。
但問題在于,接下來,有誰能夠接住這全力的一刀了……
靖平二年的六月十六,外界的西北大地上,混亂正在持續,群山之中,有一群人正將小小的山谷作為假想敵,虎視眈眈,北面青木寨,氣氛同樣的肅殺,提防著辭不失的金兵威脅。這片河谷之中,集結的號聲,響起來了——
閃電游走,劃破了雷云,西北的天空下,暴雨正集結。沒有人知道,這是怎樣的雷雨將到來。
這一天,黑旗延綿,躍出小蒼河,九千余人的軍隊折轉西進,沒有半點遲疑的撲出群山,直接沖向了西夏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