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端佑站在那兒,點了點頭:“你助秦家子守太原,置生死于度外,很好。”
“此乃晚輩職責。太原最終還是破了,生靈涂炭,當不得很好。”這話說完,他已經走到院子里,拿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隨后又喝了一杯。
“造反造定了?”李頻沉默片刻,才再度開口說道,“造反有造反的路,金殿弒君,天地君親師,你什么路都走不了!寧立恒,你愚不可及!今日我死在這里,你也難到明日!”
“造反……”寧毅笑了笑,“那李兄不妨說說,造反有什么路?”
“你的路多了,你有呂梁山幫襯,有右相遺澤,南面,你有康駙馬為友,你有康王府的關系。康王如今便要身登大寶。無論如何,你只要徐徐圖之,所有的路,都會比你眼前走得更好。但你選了最魯莽的路……不對,你選的地方沒有路。”
李頻搖了搖頭,看著寧毅,寧毅站在那兒,一直都帶著笑,他將茶水再度倒上:“還喝嗎?”
“可以了。”
“好,那我們來說說造反和殺皇帝的區別。”寧毅拍了拍手,“李兄覺得,我為何要造反,為何要殺皇帝?”
李頻微微沉默了片刻:“為武朝衰弱,為忠臣蒙冤,為努力沒有結果?”
“為萬民受苦。”寧毅補充一句。
“有嗎?”
“有的,你們總喜歡往大處看,秦老是忠臣,他受苦,就是受苦,別人就不是?我在夏村打仗,看見過被女真人強暴的女子,她被救回來,瘦骨嶙峋,非常可憐,休息了幾天,起來給救她的兵做飯,給他們包扎傷口,有人說要娶她。夏村大戰最后一天的時候,她拿著刀沖出去,你看,她學會了拿到,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人……死在戰場上了。”
寧毅搖了搖頭:“為了守住汴梁城,有多少人死了,城里城外,夏村的那些人哪,他們是為了救武朝死的。死了以后,沒有結果。一個皇帝,肩上有天下億萬人的命,權衡來權衡去就像是小孩子開玩笑一樣,沒有任何責任,他不死誰死?”
“這就是為萬民?”
“求同存異,我們對萬民受苦的說法有很大不同,但是,我是為了這些好的東西,讓我覺得有重量的東西,珍貴的東西、還有人,去造反的。這點可以理解?”
“你雖該死,但可以理解。”
“嗯,那么李兄認為,造反這么大的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寧毅問出這句話,李頻看著他,沒有回答,寧毅笑了笑。
“你、你們,很多人以為是如何實施,如何一步步的策劃,徐徐圖之。你們把這種事情,當做一種冷冰冰的事例分析來做,簡單的一件事,拆掉,看看怎么樣能做成。但我不認同:任何一件大事,高遠到造反這種程度的大事,他最重要的是立意!”
寧毅舉起一根手指,目光變得冰冷嚴苛起來:“陳勝吳廣受盡壓迫,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方臘造反,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你們讀書讀傻了,以為這種雄心壯志就是喊出來玩玩的,哄那些種田人。”他伸手在桌上砰的敲了一下,“——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他笑了笑:“那我造反是為什么呢?做了好事的人死了,該有好報的人死了,該活著的人死了,該死的人活著。我要改變這些事情的第一步,我要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