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里,并非指責兩位,我也從不想指責儒家,指責沒有意義。我們經常說做錯了事情要有代價,周喆可以把他的命當代價,儒家只是個概念,只有好用和不好用之分。但儒家……是個圓……”
他的話喃喃的說到這里,語聲漸低,李頻以為他是有些無奈,卻見寧毅拿起一根樹枝,慢慢地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
“儒家是個圓。”他說道,“我們的學問,講究天地萬物的渾然一體,在這個圓里,學儒的大家,一直在尋找萬物有序的道理,從先秦時起,國民尚有尚武精神,到漢朝,獨以強亡,漢朝的任何一州拉出來,可將周邊草原的民族滅上十遍,尚武精神至唐朝漸息,待儒家發展到武朝,發現民眾越順從,這個圓越不容易出問題,可保朝廷長治久安。左公、李兄,秦相的幾本書里,有儒家的至理。”
他看著兩人:“他的書中說的道理,可厘定萬物之序,天地君親師、君君臣臣子子,可清楚明白。你們將這本書讀通了,便可知這圓該如何去畫,任何人讀了這些書,都能知道,自己這一生,該在什么樣的位置。引人欲而趨天理,在這個圓的框架里,這是你們的寶貝。”
“秦相真是天才。”書還在桌上,寧毅將那兩本書往前推了推,“然后就只有一個問題了。”
“如果永遠只有內部的問題,所有人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不想不問,其實也挺好的。”山風稍稍的停了片刻,寧毅搖頭:“但這個圓,解決不了外來的侵略問題。萬物愈有序,民眾愈被閹割,愈發的沒有血性。當然,它會以另外一種方式來應付,外族侵略而來,占領中原大地,然后發現,只有儒學,可將這國家統治得最穩,他們開始學儒,開始閹割自身的血性,到一定程度,漢民反抗,重奪國家,奪回國家之后,再度開始自我閹割,等待下一次外族侵略的到來。如此,君王輪換而道統長存,這是可以預見的未來。”
“……你想說什么?”李頻看著那圓,聲音低沉,問了一句。
“你們傳承智慧的初衷到哪里去了?”寧毅問道,“人人為君子,一時不能達成,但可能性呢?你們手上的儒學,精妙絕倫,然而為求天地有序,已經開始閹割民眾的血性,回到開始……儒家的路,是不是走錯了?”
這只是簡簡單單的問話,簡簡單單的在山坡上響起。周圍沉默了片刻,左端佑道:“你在說無解之事。”
寧毅拿起樹枝,點在圓里,劃了長長的一條延伸出去:“今日清晨,山外傳回消息,小蒼河九千軍隊于昨日出山,陸續擊潰西夏數千軍隊后,于延州城外,與籍辣塞勒率領的一萬九千西夏士兵對陣,將其正面擊潰,斬敵四千。按照原計劃,這個時候,軍隊已集結在延州城下,開始攻城!”
“什么?”左端佑與李頻悚然而驚。
……
巨大而詭異的氣球飄蕩在天空中,明媚的天色,城中的氣氛卻肅殺得隱隱能聽到戰爭的雷鳴。
延州城北側,衣衫襤褸的駝背男人挑著他的擔子走在戒嚴了的街道上,靠近對面道路轉角時,一小隊西夏士兵巡邏而來,拔刀說了什么。
駝子已經邁步前行,暗啞的刀光自他的身體兩側擎出,投入人群之中,更多的身影,從附近躍出來了。
城外,兩千輕騎正以高速往北門繞行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