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風在黃土地上卷起了疾走的塵埃。西北的大地上亂流涌動,古怪的事情,正在悄然地醞釀著。
自古以來,西北被稱為四戰之地。在先前的數十乃至上百年的時間里,這里時有戰亂,也養成了彪悍的民風,但自武朝建立以來,在傳承數代的幾支西軍鎮守之下,這一片地方,總算還有個相對的安寧。種、折、楊等幾家與西夏戰、與吐蕃戰、與遼國戰,建立了赫赫武勛的同時,也在這片遠離主流視野的邊陲之地形成了偏安一隅的生態格局。
西北的不太平,那是與武朝腹地相比,然而自種家種師道將西軍戰線全力地推過橫山,西夏劣勢之中,西北的子民,其實也已經過了多年相對安生的日子了。
這樣的格局,被金國的崛起和南下所打破。此后種家破敗,折家戰戰兢兢,在西北戰火重燃之際,黑旗軍這支陡然插入的外來勢力,給予西北眾人的,仍舊是陌生而又奇怪的觀感。
在這一年的七月之前,知道有這樣一支軍隊存在的西北民眾,或許都還不算多。偶有耳聞的,了解到那是一支盤踞山中的流匪,神通廣大些的,知道這支軍隊曾在武朝腹地做出了驚天的叛逆之舉,如今被多方追趕,躲避于此。
對于這支軍隊有沒有可能對西北形成危害,各方勢力自然都有著些許猜測,然而這猜測還未變得認真,真正的麻煩就已經將領。西夏大軍席卷而來,平推半個西北,人們早已顧不得山中的那股流匪了。而一直到這一年的六月,安靜已久的黑旗自東面大山之中躍出,以令人頭皮發麻的驚人戰力摧枯拉朽地擊潰西夏大軍,人們才恍然想起,有這樣的一直隊伍存在。同時,也對這支隊伍,感到難以置信,和陌生。
回歸延州城之后的黑旗軍,仍舊顯得與其他軍隊頗不一樣。無論是在外的勢力還是延州城內的民眾,對這支軍隊和他的領導層,都沒有絲毫的熟悉之感——這熟悉或許并非是親切,而是如同其他所有人做的那些事情一樣:如今太平了,要召名流、撫鄉紳,了解周圍生態,接下來的利益如何分配,作為統治者,對于此后大家的往來,又有些什么樣的安排和期待。
這些事情,沒有發生。
“我們華夏之人,要守望相助。”
“既同為華夏子民,便同有保家衛國之義務!”
“這是我們當做之事,不必客氣。”
一兩個月的時間里,這支華夏軍所做的事情,其實很多。他們挨家挨戶地統計了延州城內和附近的戶籍,隨后對所有人都關心的糧食問題做了安排:凡過來寫下“華夏”二字之人,憑人頭分糧。與此同時,這支軍隊在城中做一些急難之事,譬如安排收留西夏人屠殺之后的孤兒、乞丐、老人,軍醫隊為這些時日以來受過刀兵傷害之人看問醫治,他們也發動一些人,修葺城防和道路,并且發付工錢。
如果說是想要得民心,有這些事情,其實就已經很不錯了。
只是對于城中原本的一些勢力、大族來說,對方想要做些什么,一時間就有些看不太懂。如果說在對方心中真的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對于這些有家世,有話語權的人們來說,接下來就會很不舒服。這支華夏軍戰力太強,他們是不是真的這么“獨”,是不是真的不愿意搭理任何人,如果真是這樣,接下來會發生些什么樣的事情,人們心中就都沒有一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