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揮了揮手,說出句安慰的話來,卻是分外混賬。
有了這幾番對話,君武已經沒法在父親這邊說什么了。他一路出宮,回到府中時,一幫和尚、巫醫等人正在府里咪咪哞哞地燒香點燭群魔亂舞,想起瘦得皮包骨頭的妻子,君武便又愈發心煩,他便吩咐車駕再次出去,穿過了依舊顯得繁華精致的揚州街道,秋風颯颯,路人匆匆,如此去到城墻邊時,便開始能看到難民了。
登上城樓,城外密密麻麻的便都是難民。夕陽西下,城池與河山都顯得壯麗,君武心中卻是愈發的難受。
他這些時日以來,見到的事情已越來越多,如果說父親接皇位時他還曾意氣風發,如今許多的想法便都已被打破。一如父皇所說,那些大臣、軍隊是個什么樣子,他都清楚。然而,即便自己來,也不見得比這些人做得更好。
自己畢竟只是個才剛剛見到這片天地的年輕人,如果傻一點,或許可以意氣風發地瞎指揮,正是因為多少看得懂,才知道真正把事情接到手上,其中盤根錯節的關系有多么的復雜。他可以支持岳飛等將領去練兵,然而若再進一步,就要觸及整個龐大的體系,做一件事,或許就要搞砸三四件。自己即便是太子,也不敢亂來。
幾年前秦爺爺與老師他們在汴梁,遇上的或許就是這樣的事情。這看似平安的城池,實已搖搖欲墜。天要傾地要崩了,這片大地,就像是躺在床上皮包骨頭的妻子,欲挽天傾而無力,眼看著厄運的到來。他站在這城頭,陡然間掉下了眼淚。
不久之后,女真人便攻破了徐州這道通往揚州的最后防線,朝揚州方向碾殺過來。
而這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西北方向,華夏軍與女真西路軍的對陣,還在激烈地進行。
范弘濟騎著馬,奔行在崎嶇的山道上,雖然風塵仆仆,但身上的使臣官服,還未有太過凌亂。
在華夏軍與女真人開戰以后,這是他最后一次代表金國出使小蒼河。
雖然戰爭已經打響,但強者的謙卑,并不丟人。當然,另一方面,也意味著華夏軍的出手,確實表現出了令人驚訝的強悍。
時間回到八月二十五這天的晚上,華夏黑旗軍與完顏婁室親率的女真精騎展開了對陣,在上萬女真騎兵的正面沖擊下,同樣數目的黑旗步兵被淹沒下去,然而,他們未曾被正面推垮。大量的軍陣在強烈的對沖中依然保持了陣型,一部分的防御陣型被推開了,然而在片刻之后,黑旗軍的士兵在吶喊與廝殺中開始往旁邊的同伴靠攏,以營、連為建制,再度組成堅固的防御陣。
當炮聲開始陸續響起時,防御的陣型甚至開始推進,主動的切割和擠壓女真騎兵的前進路線。而女真人——或者說是完顏婁室——對戰場的敏銳在此時展露了出來,三支騎兵分隊幾乎是貼著黑旗軍的軍列,將他們作為背景,直沖擁有大炮的黑旗中陣,中陣在秦紹謙的指揮下結陣做出了頑強的抵抗,薄弱之處一度被女真騎兵鑿開,但終于還是被補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