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前夕,這孤懸的一隅當中的許多人,也有著昂然與不屈的意志,有著豪邁與偉大的夢想。他們在這樣閑聊中,去往侯五的家中,雖然說起來,山谷中的每一人都是兄弟,但有了宣家坳的經歷后,這五人也成了格外親近的好友,偶爾在一塊聚餐,增進感情,羅業更是將侯五的兒子候元顒收做弟子,授其文字、武藝。
夕陽的光芒將山谷之中染成一片澄黃,或三三兩兩或一隊一隊的軍人在谷中有著各自的喧鬧。山坡上,寧毅走向那處院子,傍晚的風大,晾曬在院子里的被單被吹得獵獵作響,穿白色衣裙的云竹一面收被子,一面與跑來跑去的小寧忌笑著,笑聲在夕陽中顯得溫暖。
自去年打敗完顏婁室后,紅提與錦兒相繼懷孕了,如今大伙兒都住在這里——除了一直率領霸刀營在某處辦事的西瓜——谷中的事物按部就班下來之后,寧毅并未顯得太過忙碌,他可以常常回來,陪著家人和孩子,聊聊天,說些閑碎的話語,在這個夏天,有星光的夜晚,他們也會在山麓間鋪開席子,一面乘涼,一面悠閑地嬉鬧。
寧毅每每想起江寧竹樓的那個小露臺,檀兒未曾經歷過那樣的時日,那些時間里,她總是忙碌,忙忙碌碌地打理家中的生意,處理著與二房三房的關系,偶爾在夜里與寧毅在院中閑聊,是她唯一放松的時刻,此時聽寧毅說起這些,她便有些嫉妒,云竹便在一旁繼續撫琴給大家聽,只是錦兒懷孕,已不能跳舞了。
月光澄凈,月光下,云竹的琴音比之當年已愈發柔和而溫暖,令人心情舒展。他與她們說起往昔,說起將來,很多東西大抵都說了一說。自從江寧城破的消息傳來,擁有共同記憶的幾人多少都難免的生出了些許惋惜之情,某一段記憶的見證,終究已經逝去,天下大變了樣,人生也大變了樣,縱然他們彼此還在一起,然而……分別,或許就要在不久之后到來。
懷孕后的紅提偶爾會顯得焦慮,寧毅常與她在外面走走,說起曾經的呂梁,說起梁爺爺,說起福端云,說起這樣那樣的往事,他們在江寧的相識,紅提去刺殺那位將軍而身受重傷,說起那個晚上,寧毅將紅提強留下來,對她說:“你想要什么,我去拿到它,打上蝴蝶結,送到你的手里……”
“來到這里之前,本想徐徐圖之。但現在看來,距離天下太平,還要很長的時間,而且……呂梁多半也要遭殃了。”
“我們是夫妻,生下孩子,我便能陪你一道……”
“轉機是有的,我說過的事情……這次不會食言。”
一如之前每一次面臨困局時,寧毅也會緊張,也會擔心,他只是比別人更明白如何以最理智的態度和選擇,掙扎出一條可能的路來,他卻不是全能的神仙。
他偶爾想起曾經那座仿佛建在水上的浮城,想起記憶已漸漸模糊的唐明遠,想起清逸、阿康、若萍。如今他的面前,有著更為清晰的面孔、家人。
檀兒會在他的面前做出堅強的樣子,在背地里咬緊牙關、微微顫抖。
云竹會將心中的熱戀掩埋在平靜里,抱著他,帶著笑容卻靜靜地留下淚來,那是她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