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殺了他們的人,逼死他們的老婆,摔死他們的孩子。”趙先生語氣溫和,游鴻卓偏過頭看他,卻也只看到了隨意而理所當然的表情,“因為有一點是肯定的,這樣的人多起來,不管為了什么理由,女真人都會更快地統治中原,到時候,漢人就都只能像狗一樣,拿命去討別人的一個歡心。所以,不管他們有什么理由,殺了他們,不會錯。”
“是。”游鴻卓口中說道。
這一路過來,三日同行,趙先生與游鴻卓聊的不少,他心中每有疑惑,趙先生一番解說,多半便能令他豁然開朗。對于途中看到的那為金人舍命的漢兵,游鴻卓少年心性,自然也覺得殺之最為暢快,但此時趙先生說起的這溫和卻飽含煞氣的話,卻不知為什么,讓他心底覺得有些惘然。
此后兩人沿著澤州城內街道一路前行,于最為熱鬧的街市上找了處茶樓,在二樓臨街的窗口前叫上茶點后,趙先生道:“我有些事情,你在此等我片刻。”便即離去。澤州城的繁華比不得當初中原、江南的大城市,但茶樓上糕點甜美、歌女唱腔婉轉對于游鴻卓來說卻是難得的享受了。他吃了兩塊糕點,看著周圍這一片的燈火迷離,腦子不禁又回到令他迷惑的事情上來。
如此待到再反應過來時,趙先生已經回來,坐到對面,正在喝茶:“看見你在想事情,你心里有問題,這是好事。”
“趙前輩……”
趙先生拿著茶杯,目光望向窗外,表情卻嚴肅起來——他先前說殺人全家的事情時,都未有過嚴肅的神情,此時卻不一樣:“江湖人有幾種,跟著人混日子隨波逐流的,這種人是綠林中的混混,沒什么前途。一路只問手中鋼刀,直來直往,快意恩仇的,有一天可能變成一代大俠。也有事事斟酌,對錯兩難的膽小鬼,也許會變成子孫滿堂的富家翁。習武的,大多數是這三條路。”
他喝了一口茶,頓了頓:“但只有走第四條路的,可以成為真正的大宗師。”
游鴻卓站了起來:“趙前輩,我……”一拱手,便要跪下去,這是想要拜師的大禮了,但對面伸出手來,將他托了一下,推回椅子上:“我有一個故事,你若想聽,聽完再說其它。”
游鴻卓連忙點頭。那趙先生笑了笑:“這是綠林間知道的人不多的一件事,前一代武藝最高強者,鐵臂膀周侗,與那心魔寧毅,曾經有過兩次的照面。周侗性格方正,心魔寧毅則心狠手辣,兩次的照面,都算不得愉快……據聞,第一次乃是水泊梁山覆滅之后,鐵臂膀為救其弟子林沖出面,同時接了太尉府的命令,要殺心魔……”
街道上行人來往,茶樓之上是搖曳的燈火,歌女的唱腔與老叟的二胡聲中,游鴻卓聽著面前的前輩說起了那多年前的武林軼事,周侗與那心魔在山東的碰面,再到后來,水患洶洶,糧災之中老人的奔走,而心魔于京城的力挽狂瀾,再到江湖人與心魔的交鋒中,周侗為替心魔申辯的千里奔行,而后又因心魔手段狠毒的不歡而散……
綠林中一正一邪傳奇的兩人,在這次的匯聚后便再無照面,年過八旬的老人為刺殺女真元帥粘罕轟轟烈烈地死在了忻州殺陣之中,而數年后,心魔寧毅卷起壯烈兵鋒,于西北正面廝殺三載后犧牲于那場大戰里。手段迥異的兩人,最終走上了類似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