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什么?呵,我不是為了你們,你們不是唯一關心這城中子民的人,你們……呵,我說錯了,你們其實也不關心這城中子民,我才是唯一關心的人……師師姑娘,你來安慰我,又是想從我這里知道些什么?”
看著前方披著薄斗篷,在昏暗中出現的女子,陸安民一時間心情激蕩,語帶諷刺。只見師師微微低了頭,眼中閃過一絲歉意:“我……嗯……只是來謝過陸知州的……”
她說完這句,與陸安民并排而站,扭頭望向城外。陸安民笑了一句:“哈,你總不會是以為本官要跳城墻,上來阻攔我的。”
師師微微低頭,并不再說話,陸安民神情苦澀,心緒極亂,過得片刻,卻在這安靜中緩緩平息下來。他也不知道這女子過來是要利用自己還是真為了阻止自己跳城樓,但或許兩者都有——隱隱的,他心中卻愿意相信這一點。
遠處的山和微光影影綽綽,吹來的風就像是山在遠處的說話。不知什么時候,陸安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亂世人不如太平犬,是我失態了,我只是……君子遠庖廚,聞其聲,不忍見其死。有些事情就算看得懂,終究心有惻隱,家破人亡,這次很多人,可能還反應不過來,便要家破人亡了……”
“陸知州,您已盡力了。”
“盡力……對著那些當兵的,我沒力氣,盡的什么力……”他頓了頓,平靜說道,“李姑娘,你坦白說,今日過來,有沒有存利用我的心思?早幾日呢?”
這句話說出來,場面安靜下來,師師在那邊沉默了許久,才終于抬起頭來,看著他:“……有的。”
陸安民笑著望向城墻外:“好受嗎?”
“多數時間不好受。”師師回答,過得片刻,補充道,“晚上做夢,都不好受。”
“那……你是什么時候加入他們的?”陸安民看著她,斟酌片刻,“我說的那位,他真的還活著嗎?”
師師那邊,安靜了許久,看著山風呼嘯而來,又呼嘯地吹向遠方,城墻遠處,似乎隱隱有人說話,她才低聲地開了口:“景翰十四年,那人殺掉了皇帝,他決定殺皇帝時,我不知道,世人皆以為我跟他有關系,其實言過其實,這有一些,是我的錯……”
輕柔的語聲,在風里浸著:“我當時在礬樓之中做那等事情,說是花魁,其實無非是陪人說話給人看的行當,說風光也風光,其實有的東西不多……那時有幾位兒時相識的朋友,于我而言,自不一般,其實也是我心中盼著,這真是不一般的關系。”
“寧立恒是這其中之一,他是最不尋常之人,我一開始反倒不清楚。我那幾位好友,多是京城小吏、落魄書生,李師師既然是京城花魁,又是這般不尋常的好友,偶爾與他們相聚,自然也能幫到他們些許……我心中存了功利的心思,如今想來,反倒并不純粹。如今想來,那終究是我年輕無知,太過自大了。”
“至于立恒,他從來不需我的名聲,只是我既然開口相邀,他偶爾便也去。一來二往,我將這關系做給了別人看,實際上我于他而言,卻未必是個多特別的人。”
昏暗中,陸安民蹙眉傾聽,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