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啊,小孩子難免說漏嘴。”
他仰起頭,嘆了口氣,微微蹙眉:“我記得十多年前,準備上京的時候,我跟檀兒說,這趟上京,感覺不好,一旦開始做事,將來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后來……女真、蒙古,這些倒是小事了,四年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扯淡的事情……”
看他蹙眉的樣子,微含戾氣,相處已久的西瓜知道這是寧毅許久以來正常的情緒宣泄,若是有敵人擺在眼前,則多半要倒大霉。她抱著雙膝:“若是沒有這些事,你還會跟我好嗎?我是要造反的啊。”
“人生總是,嗯,有得有失。”寧毅臉上的戾氣褪去,站起來走了兩步,“小曦十三歲,小忌十歲,雯雯八歲,都該懂事了。小河小珂五歲,小霜小凝三歲,都算是出生就沒見過我,想來當然是我自找的,只是多少會有些遺憾。自己的孩子啊,不認識我了怎么辦。”
西瓜站起來,目光清澈地笑:“你回去見到他們,自然便知道了,我們將孩子教得很好。”
寧毅想了想,沒有再說話,他上一世的閱歷,加上這一世十六年時光,養氣功夫本已深入骨髓。不過無論對誰,孩子始終是最為特殊的存在。他初到武朝時只想要悠閑度日,就算戰火燒來,也大可與家人南遷,平平安安度過這一輩子。誰知道后來走上這條路,即便是他,也只是在危險的浪潮里顛簸,颶風的懸崖上走道。
小蒼河大戰的三年,他只在第二年開始時南下過一次,見了在南面安家的檀兒、云竹等人,此時紅提已生下寧河,錦兒也已生下個女兒,取名寧珂。這一次歸家,云竹懷了孕,暗中與他一道來往的西瓜也有了身孕,后來云竹生下的女兒取名為霜,西瓜的女兒取名為凝。小蒼河大戰結束,他匿身隱蹤,對這兩個女兒,是見都未曾見過的。
華夏軍方南下時,收編了不少的大齊軍隊,原本的軍隊精銳則損耗過半,內部其實也混亂而復雜。從北方盧明坊的情報渠道里,他知道完顏希尹對華夏軍盯得甚嚴,一方面害怕孩子會不小心透露口風,另一方面,又害怕完顏希尹不顧一切鋌而走險地試探,累及家人,寧毅殫精竭慮,夜不能寐,直到第一輪的教育、肅清結束后,寧毅又嚴格考察了部分軍中軍中將領的狀態,篩選培養了一批年輕人參與華夏軍的運作,才稍稍的放下心來。期間,也有過數次暗殺,皆被紅提、杜殺、方書常等人化解。
這段時間里,檀兒在華夏軍中當著管家,紅提負責大人孩子的安全,幾乎未能找到時間與寧毅團聚,云竹、錦兒、小嬋、西瓜等人偶爾偷偷摸摸地出來,到寧毅隱居之處陪陪他。縱然以寧毅的心志堅毅,偶爾午夜夢回,想起這個那個孩子生病、受傷又或是體弱哭鬧之類的事,也不免會輕輕嘆一口氣。
兩年的時間過去,華夏軍中局勢已定。這一年,寧毅與西瓜一道北上,自吐蕃繞行西夏,而后至西北,至中原轉回來,才正好遇上游鴻卓、澤州餓鬼之事,到如今,距離歸家,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縱然完顏希尹真有些什么動作安排,寧毅也已有了足夠防備了。
中原局勢一變,秦紹謙會頂在明面上繼續執掌華夏軍,寧毅與家人團聚,乃至于偶爾的出現,都已無妨。如果女真人真要越千山萬水跑到西南來跟華夏軍開戰,便再跟他做過一場,那也沒什么好說的。
自與女真開戰,即使橫跨數年時間,對于寧毅來說,都只是爭分奪秒。臃腫的武朝還在玩什么修養身息,北上過的寧毅卻已知道,蒙古吞完西夏,便能找到最好的跳板,直趨中原。此時的西北,除了依附女真的折家等人還在撿著破爛恢復生計,多數地方已成白地,沒有了曾經的西軍,中原的大門基本是大開的,一旦那支此時還不為多數中原人所知的騎隊走出這一步,未來的中原就會成為真正的人間地獄。
即便女真會與之為敵,這一輪殘酷的戰場上,也很難有弱者生存的空間。
“想想都覺得感動……”寧毅嘟囔一聲,與西瓜一道在草坡上走,“試探過蒙古人的口風之后……”
正說著話,遠處倒忽然有人來了,火把搖晃幾下,是熟悉的手勢,隱匿在黑暗中的人影再度潛進去,對面過來的,是今夜住在附近鎮子里的方書常。寧毅皺了皺眉,若不是需要立刻應變的事情,他大概也不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