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里偷閑,總是要給自己偷個懶的。”寧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孩子沒有了就沒有了,不到一個月,他還沒有你的指甲片大呢,記不住事情,也不會痛的。”
“我知道。”錦兒點點頭,沉默了片刻,“我想起姐姐、弟弟,我爹我娘了。”
“嗯……”錦兒的過往,寧毅是知道的,家中貧寒,五歲時錦兒的父母便將她賣去了青樓,后來錦兒回去,爹娘和弟弟都已經死了,姐姐嫁給了財主老爺當妾室,錦兒留下一個元寶,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這些往事除了跟寧毅提起過一兩次,此后也再未有說起。
“我爹娘、弟弟,他們那么早就死了,我心里恨他們,再也不想他們,可是剛才……”她擦了擦眼睛,“剛才……我想起死掉的寶寶,我忽然就想起他們了,相公,你說,他們好可憐啊,他們過那種日子,把女兒都親手賣掉了,也沒有人同情他們,我的弟弟,才那么小,就活生生的病死了,你說,他為什么不等到我拿元寶回去救他啊,我恨爹娘把我賣了,也不想他,可是我弟弟很懂事的,他從小就不哭不鬧……呃呃呃,還有我姐姐,你說她現在怎么樣了啊,兵荒馬亂的,她又笨,是不是已經死了啊,他們……他們好可憐啊……”
她抱著寧毅的脖子,咧開嘴,“啊啊啊”的如孩子一般哭了起來,寧毅本以為她傷心孩子的流產,卻不料她又因為孩子想起了曾經的家人,此時聽著妻子的這番話,眼眶竟也微微的有些溫潤,抱了她一陣,低聲道:“我著人幫你找你姐姐、我著人幫你找你姐姐……”她的爹娘、弟弟,畢竟是早已死掉了,或許是與那流產的孩子一般,去到另一個世界生活了吧。
月朗星稀,錦兒抱著自己丈夫,在那小小的湖邊,哭了好久好久。
同樣的夜色下,黑色的身影猶如鬼魅般的在山嶺間的陰影中時停時走,前方的山崖下,是同樣掩藏在黑暗里的一小隊旅人。這群人各持刀兵,容貌兇戾,有的耳戴金環,圍頭披發,有的黥面刺花,兵器怪異,也有馴養了海東青的,尋常的狼犬的異人混雜其間。這些人在夜里未曾燃起篝火,顯然也是為了隱匿住自己的行蹤。
某一刻,狼犬狂吠!
刀光在一側揚起,血光隨斷臂齊飛,這群異人在黑暗中撲起來,后方,陸紅提的身影突入其中,死亡的訊息霍然間推開道路。狼犬如同小獅子一般的奔突而來,兵器與人影混亂地沖殺在了一起……
汴梁。
渾身是血的薛廣城被架出牢房,到了旁邊的房間里,他在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來。
目光望向前方,那是終于見到了的女真首領。
“阿里刮將軍,你越來越像個娘們了,你何曾見過,明知是死地還要過來的人,會怕死的?”
女真大將阿里刮年屆六旬,以武勇著稱。
“你們漢人的使臣,自以為能逞口舌之利的,上了刑后求饒的太多。”
“那你何曾見過,華夏軍中,有這樣的人的?”
阿里刮看著他,目光猶如鋼刀,薛廣城又吐了一口血沫,雙手撐在膝蓋上,坐正了身體:“我既然過來,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然而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回不去,完顏青玨便給我陪葬,這是寧先生曾經給過我的承諾。”
“用完顏青玨一個人,換汴梁滿城百姓的性命,再加上你。你們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因為汴梁的人不重要。你我對壘,無所不用其極,也是堂堂正正之舉,抓劉豫,你們輸給我。”薛廣城伸出手指來指著他,“殺汴梁人,是你們這些輸家的泄憤,華夏軍救人,出于道義,也是給你們一個臺階下。阿里刮將軍,你與吳國王完顏阇母亦有舊,救下他的兒子,對你有好處。”
“不要說得好像汴梁人對你們一點都不重要。”阿里刮大笑起來:“如果真是這樣,你今天就不會來。你們黑旗煽動人叛亂,最后扔下他們就走,這些受騙的,可是都在恨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