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得他指點,又想起另一個給他指點過躲藏之地的女人,開口說起那天的事情。在史進想來,那天被女真人圍過來,很可能是因為那女人告的密,因此向對方稍作求證。對方便也點頭:“金國這種地方,漢人想要過點好日子,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壯士你既然看清了那賤人的嘴臉,就該知道這里沒有什么溫情可說,賤人狗賊,下次一并殺過去就是!”
這人言語之中,兇戾偏激,但史進想想,也就能夠理解。在這種地方與女真人作對的,沒有這種兇狠和偏激反倒奇怪了。
他依照對方的說法,在附近藏匿起來,但畢竟此時傷勢已近痊愈,以他的身手,天下也沒幾個人能夠抓得住他。史進心中隱隱覺得,刺殺粘罕兩次未死,就算是上天的眷顧,估計第三次也是要死的了,他先前義無反顧,此時心中稍稍多了些想法——就算要死,也該更謹慎些了。便就此在大同附近觀察和打聽起消息來。
四五月間氣溫漸漸升高,大同附近的狀況眼看著緊張起來,史進抽了個空擋去找過那老人,閑聊之中,對方的小組織似乎也察覺到了大勢的變化,似乎聯絡上了武朝的探子,想要做些什么大事。這番閑談中,卻有另外一個信息令他愕然半晌:“那位伍秋荷姑娘,因為出面救你,被女真的谷神完顏希尹一劍劈死了,唉,這些年來,伍姑娘她們,私下里救了很多人,她們不該死的,也死了……”
在這等地獄般的生活里,人們對于生死已經變得麻木,縱然說起這種事情,也并無太多動容之色。史進連連詢問,才知道對方是被跟蹤,而并非是出賣了他。他回到藏身之所,過了兩日,那戴面具的男子再來,便被他單手制住,嚴詞喝問。
對方武藝不高,笑得卻是諷刺:“為什么騙你,告訴你有什么用。你是來殺粘罕的,刺客之道一往無前,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對你有好處?兩次刺殺不成,女真人找不到你,就把漢人拖出來殺了三百,私下里殺了的更多。他們殘忍,你就不刺殺粘罕了?我把真相說給你聽干什么?亂你的心志?你們這些大俠最喜歡胡思亂想,還不如讓你覺得天下都是壞人更簡簡單單,反正姓伍的女人已經死了,她不會怪你的,你快去給她報仇吧。”
“我想了想,這樣的刺殺,終究沒有結果……”
“你想要什么結果?一個人殺了粘罕,再去殺吳乞買?拯救天下?你一個漢人刺殺粘罕兩次,再去殺第三次,這就是最好的結果,說起來,是漢人心里的那口氣沒散!女真人要殺人,殺就殺,他們一開始隨意殺的那段時間,你還沒見過。”
史進看著他:“那你們又在做什么。”
“做我覺得有意思的事情。”對方說得一通,情緒也放緩下來,兩人走過樹林,往棚屋區那邊遠遠看過去,“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為真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了就能救這個天下的?誰都做不到,伍秋荷那個女人,就想著私下里買一個兩個人賣回南邊,要打仗了,這樣那樣的人想要給宗翰搗亂的、想要炸掉大造院的……收留你的那個老頭,他們指著搞一次大暴亂,然后一塊逃到南邊去,指不定武朝的細作怎么騙的他們,可是……也都沒錯,能做點事情,比不做好。”
“你來這里,殺粘罕兩次了,擺明想不開。那也無所謂,你去殺你的粘罕,我做我的事情,盡人事、聽天命,說不定你就真的把他給殺了呢。你心里有恨,那就繼續恨下去!”
對方也真是在北地打混的漢人,自暴自棄得一塌糊涂。史進的心中反倒稍稍信任起這人來,此后他與對方又有過兩次的接觸,從對方的口中,那位老人的口中,史進也逐漸得知了更多的消息,老人這邊,似乎是受到了武朝探子的煽動,正要準備一場大的起事,其余各方地下勢力,大都也已經蠢蠢欲動起來,這中間,對粘罕、對谷神、對大造院、對軍隊動心思的人都不少。而此時的中原,似乎也有著許多的事情正在發生,如劉豫的反正,如武朝做好了迎戰女真的準備……
至于那位戴面具的年輕人,一番了解之后,史進大概猜到他的身份,便是大同附近外號“小丑”的被通緝者。這人武藝不高,名聲也比不上多數榜上有名的金國“亂匪”,但至少在史進看來,對方的確有著不少本領和手段,只是性情偏激,神出鬼沒的,史進也不太猜得到對方的心思。
“仗就要打起來,武朝的這幫家伙,指著這些漢人奴隸來一次大暴動,給金國添亂……實在是一點志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