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坐吧。”林宗吾看了他片刻,笑著攤了攤手,兩人在亭間坐下,林宗吾道:“八臂龍王悲天憫人,當年統領赤峰山與女真人作對,便是人人提起都要豎起拇指的大英雄,你我上次相會是在澤州澤州,當時我觀龍王眉宇之間心氣郁結,原本以為是為了赤峰山之亂,然而今日再見,方知龍王為的是天下蒼生受苦。”
史進聽他嘮叨,心道我為你母親,口中隨意回答:“何以見得?”
“若真是為赤峰山,龍王領人殺回去就是,何至于一年之久,反在沃州徘徊奔走。聽說龍王原本是在找那穆安平,后來又忍不住為女真之事來來去去,而今龍王面有死氣,是厭惡世情的求死之象。想必和尚唧唧歪歪,龍王心中在想,放的什么狗屁吧……”
林宗吾笑得和氣,推過來一杯茶,史進端著想了片刻:“我為那穆安平而來,林教主若有這孩子的訊息,還望賜告。”
林宗吾點了點頭:“為這孩子,我也有些疑惑,想要向龍王請教。七月初的時候,因為一些事情,我來到沃州,當時維山堂的田師傅設宴招待我。七月初三的那天晚上,出了一些事情……”
天氣寒冷,涼亭之中熱茶升起的水霧裊裊,林宗吾神色肅穆地說起那天晚上的那場大戰,莫名其妙的開始,到后來莫名其妙地結束。
“……江湖上行走,有時候被些事情稀里糊涂地牽扯上,砸上了場子。說起來,是個笑話……我后來著手下暗中探查,過了些時日,才知道這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名叫穆易的捕快被人殺了妻子、擄走孩子。他是歇斯底里,和尚是退無可退,田維山該死,那譚路最該殺。“
林宗吾頓了頓:“得知這穆易與龍王有舊還在前些天了,這期間,和尚聽說,有一位大高手為了女真南下的訊息一路送信,后來戰死在樂平大營之中。說是闖營,實際上此人宗師身手,求死居多。后來也確認了這人便是那位穆捕快,大約是為著妻兒之事,不想活了……”
他說到這里,伸手倒上一杯茶,看著那茶水上的霧氣:“龍王,不知這位穆易,到底是什么來頭。”
“……人都已經死了。”史進道,“林教主縱是知道,又有何用?”
林宗吾面上復雜地笑了笑:“龍王怕是有些誤會了,這場比斗說起來糊里糊涂,但本座往外頭說了武藝天下第一的名頭,比武放對的事情,未必還要事后去找場子。只是……龍王以為,林某此生,所求何為?”
史進靜靜地喝了杯茶:“林教主的武藝,史某是佩服的。”
“是啊。”林宗吾面上微微苦笑,他頓了頓,“林某今年,五十有八了,在旁人面前,林某好講些大話,于龍王面前也這樣講,卻未免要被龍王小看。和尚一生,六根不凈、欲念叢生,但所求最深的,是這武藝天下第一的名聲。“
身形龐大的和尚喝下一口茶:“和尚年輕之時,自以為武藝高強,然而方臘、方七佛、劉大彪等人天縱之才,北有周侗,坐鎮御拳館,打遍天下無敵手。圣教為方臘所篡,我不得已與師姐師弟躲避起來,待到武藝大成,劉大彪已死,方臘、方七佛逐鹿天下,敗于杭州。待到我重整旗鼓,一直想要找那武藝天下第一的周宗師來一場比試,以為自己證名,可惜啊……當時,周侗快八十了,他不欲與我這等小輩廝斗,我也覺得,就算找到他又能如何呢?打敗了他也是勝之不武。不久之后,他去刺粘罕而死。”
“……從此之后,這天下第一,我便再也搶不過他了。”林宗吾在涼亭間悵然嘆了口氣,過得片刻,將目光望向史進:“我后來聽說,周宗師刺粘罕,龍王跟隨其左右,還曾得過周宗師的指點,不知以龍王的眼光看來,周宗師武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