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龍其飛,他已然上了戲臺,自然不能輕易下去,幾個月來,對于西南之事,龍其飛憂心忡忡,儼然成為了士子間的領袖。偶爾領著太學學生去城中跪街,此時的天下大勢正是風雨飄搖之際,學生憂心愛國乃是一段佳話,周雍也已經過了最初當皇帝恨不得天天玩女人結果被抓包的階段,當初他讓人打殺了喜歡嚼舌頭的陳東,如今對于這些學生士子,他在后宮里眼不見為凈,反倒偶爾開口嘉獎,學生得了嘉獎,夸獎皇帝圣明,雙方便和樂融融、皆大歡喜了。
在龍其飛身邊首先出事的,是跟隨他東來的青樓頭牌盧果兒。這位女巾幗在危急關頭下藥蒙翻了龍其飛,然后陪他逃離在黑旗威脅下岌岌可危的梓州,到京城奔走之事,被人傳為佳話。龍其飛出名后,作為龍其飛身邊的紅顏知己,盧果兒也開始有了名氣,幾個月里,縱然擺出已委身龍其飛的姿態,不怎么出門,但慢慢的其實也有了個小小的社交圈子。
然而在龍其飛這邊,當初的“佳話”實際上另有內情,龍其飛心中有鬼,對于身邊的女人,反而有些芥蒂。他許諾盧果兒一個妾室身份,隨后拋開女人奔走于名利場中,到得二月間,龍其飛在偶爾的幾次相處的空隙中,才察覺到身邊的女人已有些不對。
他原本也是人杰,當下按兵不動,私底里調查,隨后才發現這自西南邊陲過來的女人早已沉浸在京城的花花世界里不能自拔,而最麻煩的是,對方還有了一個年輕的書生姘頭。
二月十七,北面的戰爭,西南的檄文正在京城里鬧得沸沸揚揚,子夜時分,龍其飛在新買的宅邸中殺死了盧果兒,他還未曾來得及毀尸滅跡,得到盧果兒那位新相好報案的官差便沖進了宅子,將其捉拿下獄。這位盧果兒新結識的相好——一位憂國憂民的年輕士子——挺身而出,向官府告發了龍其飛的丑陋,其后官差在宅子里搜出了盧果兒的手書,原原本本地記錄了西南諸事的發展,以及龍其飛在逃亡時讓自己勾結配合的丑陋真相。
下獄的第三天,龍其飛便在鐵證之下一一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他害怕事情敗露失手殺死盧果兒的來龍去脈。這件事情一時間震動京城,與此同時,被派去西南接回另一位有功之士李顯農的官差已經上路了。
你方唱罷我登場,待到李顯農沉冤昭雪來到京城,臨安會是怎樣的一種境況,我們不得而知,在這期間,始終在樞密院忙碌的秦檜未曾有過半點動靜——在之前他被龍其飛抨擊時未曾有過動靜,到得此時也不曾有過——當人們想起這件事、說起來時,都不由得由衷豎起大拇指,道這才是寵辱不驚、一心為國的無私大員。
在這春雨瀟瀟的二月間,一些知道內情的人們在聽說了事態的發展后,便也大多一笑置之。
周佩聽說龍其飛的事情,是在去往皇宮的馬車上,身邊人大概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她只是嘆了口氣,便將之拋諸腦后了。此時戰爭的輪廓已經變得明顯,彌漫的硝煙氣息幾乎要熏到人的眼前,公主府負責的宣傳、內政、搜捕女真斥候等諸多工作也已經極為繁忙,這一日她正要去城外,突然接了父親的宣召,也不知這位自開年以來便有些憂心忡忡的父皇,又有了什么新想法。
進入宮中,背負雙手的周雍正在御書房前的屋檐下踱步,不知在冥思苦想些什么,周佩口稱拜見之后,皇帝滿臉笑容地過來扶她:“乖女兒你來了,不必多禮不必多禮……”他道,“來來來,外面冷,先到里頭來。”
周佩進了御書房,在椅子前站住了,滿臉笑容的周雍雙手往她肩膀上一按:“吃過了嗎?”
“父皇有什么事,但說……”
“沒什么事,沒什么大事,就是想你了,哈哈,所以召你進來看看,哈哈,怎么著?你那邊有事?”
周佩目光炯炯地盯了這不靠譜的父親兩眼,然后出于尊重,還是首先垂下了眼簾:“沒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