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是聽說,女兒你先前派人去西南了……”周雍說完這句,雙手晃了晃,“女兒,不要生氣,父皇沒有其它的意思,這是好……呃,隨便女兒做的是什么事,父皇絕不干涉、絕不干涉,只是父皇近來想啊,如果有些事情……要父皇配合的,說一聲……父皇得心里有數,女兒,你……”
周雍帶著笑容,向她示意,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周佩站在那兒,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當了十年的皇帝之后,他頭上白發參差,也已經顯得老了,他是自己的父親,作為皇帝他并不合格,多數的時候他更像是一個慈父——其實在更早以前他既不像皇帝也不像慈父,在江寧城的他只像是一個毫無修養和節制的敗家王爺。他的轉變是從什么時候來的呢?
建朔二年,女真南來,他被追到海上,漂流了半年的時間,回來之后,他漸漸有了一個慈父的樣子。或是心中對君武的內疚,或是終于明白親情的可貴。周佩與君武逐漸滿足于這樣的父親,即便坐上皇帝的位子,你還能要求他怎么樣呢。
但不知為何,到得眼前這一刻,周佩的腦海里,忽然感到了厭惡,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情緒。即便這個父親在皇位上再不堪,他至少也還算是一個慈父。
但這一刻,戰爭已經打響快四個月了。
臨安依然顯得太平,女真人尚未渡過長江,但只有周佩明白,這些時日以來,從長江江岸往南方的道路上,已經有多少拖家帶口之人踏上了流浪與遷徙,長江以北,已經有多少人失去了家人、甚至失去了生命,長江南岸一帶,又是怎樣的一副焦灼與肅殺的氣氛。
而這一刻,周佩忽然看清楚了眼前面帶笑容的慈父目光里的兩個字,多年以來,這兩個字的涵義一直都在掛在父親的眼中,但她只覺得尋常,只有到了眼下,她陡然意識到了這兩個字的一切涵義,轉眼之間,脊背發涼,全身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那兩個字是
——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