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在宜章縣的小校場上開了三天,這天中午,天空竟突兀的下起雪來,金成虎喝了些酒,站到高高的臺子上,抬頭看了看那雪。他開口說起話來。
“諸位……鄉親父老,諸位兄弟,我金成虎,原本不叫金成虎,我叫金成,在北地之時,我是個……匪!”
他舉著酒碗:“我在的山寨,河東路的大虎寨!我的當家,叫做彭大虎!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條漢子!他做過兩件事,我一輩子記得!景翰十一年,河東糧荒,周侗周宗師,到大虎寨要糧,他留下寨子里的口糧,要糧二百一十六石,寨主二話沒說就給了!我們跟寨主說,那周侗只是主仆三人,咱們百多漢子,怕他什么!寨主當時說,周侗搶我們乃是為天下,他不是為自己!寨主帶著我們,交出了二百一十六石糧食,什么花樣都沒耍!”
“第二件事!”他頓了頓,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臉上、酒碗里,“景翰!十三年秋天!金狗南下了!周侗周宗師二話沒說,刺粘罕!很多人跟在他身邊,我家寨主彭大虎是其中之一!我記得那天,他很高興地跟我們說,周宗師武功蓋世,上次到我們寨子,他求周宗師教他武藝,周宗師說,待你有一天不再當匪就教你。寨主說,周宗師這下肯定要教我了!”
“我家寨主,是跟隨周侗刺粘罕的義士之一!”他這句話幾乎是喊了出來,眼中有淚,“他當年解散了寨子,說,他要追隨周宗師,你們散了吧。我害怕,女真人來了我害怕!寨子散了以后,我往南邊來了。我叫金成!改名金成虎,不是帶個虎字顯得兇!這個名字的意思,我想了十多年了……當初跟隨周宗師刺粘罕的那些義士,幾乎都死了,這一次,福祿前輩出來了,我想明白了。”
降下的雪花中,金成虎用目光掃過了臺下跟隨他的幫眾,他這些年娶的幾名妾室,然后用雙手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酒碗:“諸位鄉親父老,諸位兄弟!時辰到了——”
“——散了吧!”
他全身肌肉虬結身如鐵塔,平素面帶兇相頗為嚇人,此時直直地站著,卻是半點都顯不出帥氣來。天下有大雪降下。
時間穿過十余年的距離,有一道身影在漫長光陰中帶來的影響,久久不散。他的生與死,都曾在人們的心中留下巨大的烙印。他的精神,在他死后數年、十數年里,仍在貫穿和改變著許多人的一生……
周侗。周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