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不二搖頭:“鎮江已陷,此后已是小事,武朝不能沒有殿下!殿下轉去臨安,則仍有一線生機,殿下……”
君武不斷搖頭,他的臉上已然顯得灰黑,甚至還混合了些許血漬,此時眼淚便流出來了:“不是小事!幾十萬人十萬大軍的性命豈是小事!聞人師兄,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看到了嗎?人心可用,他們能打,敢打,鎮江還未敗!他們打進來,我們打敗他們,附近有幾十萬人在趕過來,我們將完顏希尹留在這里!我們還有希望!”
君武的眼中,是看到了最后希望的決絕與狂熱,或許也是因為看到了二十五這一天抵抗的堅決與壯烈,聞人不二心中凄然,卻不再勸說了。二十六,入城的女真部隊已經開始勸降,抵抗依然激烈,然而已經開始下降。
二十七,半座鎮江城陷入火海,此時仍有十數萬民眾未能逃離,鎮江城南郊外的防線已經在阿魯保的猛攻下開始告急,君武率領軍隊前去支援時,老將軍鄒天池已經死在了超阿魯保沖鋒的途中。
南面離開鎮江的道路上,大運河的一側,此時滿山滿谷的都是逃亡的百姓,君武收攏潰兵,組織起防線,同時也還在督促鎮江城內的軍民迅速轉移。這個時候,整個鎮江的狀況已經岌岌可危了。屠山衛的一支騎兵找準君武的方向,朝這邊殺來,周圍的將軍、幕僚又進行了一次次的勸說,君武站在山頭上,看著下方逃亡的百姓:“就不能打敗他們嗎?”
跟隨在君武身邊的禁衛擺開了防御的陣型,士兵們也督促著百姓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對面的騎兵出現時,是這一天的下午,陽光映照著大運河上的水流,岸邊有野花綠草,君武將王旗立在山坡上,看著近衛逼退了騎兵的沖鋒,騎兵便迂回著接近人群,朝著人群里放箭,近衛的騎兵追趕過去,在混亂之中廝殺。
未時二刻,女真騎兵化作數股,朝這邊殺來,周圍的人勸說君武遠避,已有三日未曾闔眼的君武只是下意識地搖頭,他的前方還有禁軍結成的槍林,周圍還有護衛,他并不害怕。他將妻子留在王旗下,朝著前方走過去,想要將那些女真人看得更加真切——也將他們的死亡記得更加真切。
箭雨飛來。
有人舉起盾牌,有人拉住君武,君武下意識地掙扎,幾面盾牌已經遮在了他的身體上方,有什么射在他的甲胄上彈開了,君武的身體震了震,感覺是被什么鈍器重重地撞了一下,待到他反應過來,一支箭嵌進甲胄的縫隙里——射到了他的肚子上。
他覺得不舒服,但沒有痛感,下一刻,周圍便有人慌張地過來,君武用左手握住了箭桿,壓在了甲胄上。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好痛啊……
他心中想著。
但也是這個時候,他連日以來因為恐懼而顫抖的雙手,已經不再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