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中高層軍官里,對于這次大戰的基本思想已經統一起來,此時飯桌上聊起,當然也并不是真正的機密,無非是在開戰前大家都緊張,幾個不同軍隊的軍官們遇上了隨口調侃爽一爽。
寧毅對這類事情并不阻止,偶爾自己也會參與其中倒點壞水。看著隔壁桌的團長、參謀們各自瞎掰,他與韓敬、渠正言等人也在調侃扯皮。
女真人殺來,死守梓州并不現實,只能從梓州往前,先籍著崎嶇的山林地勢做文章。龐六安率領的第二師是阻擊的主力,下午便拔營,第二師拔營后,隨之而來的是一支五千余人組成的馱馬隊伍,這原本是華夏軍商業部的全副馬匹家當,如今撥歸韓敬指揮。
西南雖然有成都平原,但在成都平原外,都是崎嶇的山路,走這樣的山路需要的是矮腳的滇馬,戰場沖陣雖然不好用,但勝在耐力出眾,適合走山路險路。梓州往劍閣的戰場上,若是出現什么急需救援的情況,這支馬隊會提供最好的運力。
華夏軍中,韓敬用兵靈動,也指揮過馬隊,適合當這中間的救火隊,不過最近這幾天,四師師長渠正言便纏上了他,死乞白賴地跟他分了三百匹馬,然后又想多要兩百匹。每日里還纏著韓敬說:“我有一個想法,將來很可能有用,韓兄考慮一下幫我……”
對于渠正言這個整天愁眉苦臉而又一本正經在想事情的“小老頭”,韓敬有時候愿意幫忙,有時候就比較崩潰:“開什么玩笑,為你這種天時地利人和都要配得上的計劃,我要將命令下到連級,你走開你走開,你讓下面人專心打仗好不好!”
“不用不用,韓師長,我只是在你守的那一邊選了那幾個點,女真人非常可能會上當的,你只要事先跟你安排的幾位團干部打了招呼,我有辦法傳信號,我們的計劃你可以看看……”
“看看你個蛋蛋,太復雜了,我大老粗看不懂。”
“不對不對,韓師長用兵靈活不拘一格,正好配合……配合一下。”
“老子以前是土匪出身!不懂你們這些讀書人的算計!你別夸我!”
“……那你分我兩百匹馬。”
“……我……”韓敬氣得不行,“我分你個蛋蛋!”
這樣的事情偶爾發生,韓敬便趁著吃飯到寧毅這里來告狀,寧毅揮著手并不參與:“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要不你打他一頓吧,渠正言看著就不經打……”
其實這樣的事情倒也并非是渠正言胡鬧,在華夏軍中,這位師長的行事風格相對特殊。與其說是軍人,更多的時候他倒像是個隨時都在長考的棋手,身形單薄,皺著眉頭,表情嚴肅,他在統兵、訓練、指揮、運籌上,有著極其出色的天賦,這是在小蒼河幾年大戰中嶄露出來的特質。
在那三年最殘酷的大戰中,華夏軍的成員在歷練,也在不斷死去,中間磨礪出的人才眾多,渠正言是最為亮眼的一批。他先是在一場大戰中臨危接下排長的職位,隨后救下以陳恬為首的幾位參謀成員,之后輾轉抓了數百名破膽的中原漢軍,稍作整編與恐嚇,便將之投入戰場。
以這數百漢軍的底子,他救下上百被困的華夏軍人,隨后雙方并肩作戰。在一場場殘酷的奔走、戰斗中,渠正言對于敵人的戰略、戰術判斷近乎完美,而后又在陳恬等人的輔助下一次一次在生死的邊緣游走,有時候甚至像是在故意試探閻王爺的底線。
例如以不到兩千人的隊伍策動七千余中原漢軍進攻達賚的上萬主力,這兩千人還被分成兩批,一批扮主力,一批扮援兵,每到前線快被擊潰時,“援兵”便恰好出現給自己人打強心劑。在小蒼河打得最危險的幾次戰斗中,他扮神又扮鬼,不光騙敵人,而且騙自己——當然騙得最多的還是投降的漢軍,而這些漢軍中幸存的,如今倒也都是華夏軍的正式成員了。
這一次次的走鋼絲只是無奈,好多次僅以毫厘之差,可能自己這邊就要全線崩潰,但每一次都讓渠正言摸魚成功,有時候寧毅對他的操作都為之咋舌,回想起來脊背發涼。
也是因為這樣的戰績,小蒼河大戰結束后,渠正言升任旅長,后來兵力增加,便順理成章走到師長的位置上,當然,也是因為這樣的風格,華夏軍內部說起第五軍第四師,都特別喜歡用“一肚子壞水”形容他們。
渠正言的這些行為能成功,自然并不僅僅是運氣,其一在于他對戰場運籌,敵方意圖的判斷與把握,第二在于他對自己手下士兵的清晰認知與掌控。在這方面寧毅更多的講究以數據達成這些,但在渠正言身上,更多的還是純粹的天賦,他更像是一個冷靜的棋手,準確地認知敵人的意圖,準確地掌握手中棋子的做用,準確地將他們投入到合適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