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師師提起的加入華夏軍的可能,他眼下倒并不熱衷。這天下午與嚴道綸在約定的地點再度碰頭,他跟對方透露了師師說起的華夏軍中的不少內幕,嚴道綸都為之眼前發亮,不時贊嘆、點頭。其實不少的情況他們自然有所了解,但師師這邊透出的消息,自然更成體系,有更多他們在外界打聽不到的關鍵點。
于和中也因此感到滿意,加入他還完全不了解的華夏軍,托庇于師師,他的能力能否在華夏軍中脫穎而出呢?這中間的可能性其實是不大的。但是只要有師師這條線在,他在劉光世劉將軍那邊必然受到重視,他知道該如何待價而沽,經營好這一輪關系。
休戰可能只有幾年時間,但只要利用好這幾年時間,攢下一批家財、物資,結下一批關系,即便將來華夏軍入主中原,他有師師幫忙說話,也隨時能夠在華夏軍面前洗白、反正。到時候他有了家產、地位,他或許才能在師師的面前,真正平等地與對方交談。
而在另一方面,如果之后嚴道綸或是劉光世將軍真的看重自己與師師、與寧毅的這份關系,要以此為契機展開聯系、往來交易,自己便非常有可能被對方留在成都作為溝通的使者和渠道,那時候自己或許可以每日以對等的身份見到師師。
這些事情他想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整個輪廓變得愈發清晰起來,此后在床上輾轉,又是無眠的一夜。
至于師師那邊,送走于和中后她見了幾個人,隨后開始整理第二日開會時要用的會議稿子。
文娛宣傳工作在華夏軍中是重中之重——一開始即便師師等人也并不理解,也是十余年的磨合后,才大概明白了這一輪廓。
寧毅在這方面的想法也相對極端,文言文要改成白話文、戲劇要進行通俗化改良。不少在師師看來頗為優秀的戲劇都被他認為是文縐縐的唱腔太多、拖泥帶水不好看,明明優美的詞句會被他認為是門檻太高,也不知他是如何寫出那些宏偉的詩詞的。
有一段時間寧毅甚至跟她討論過漢字的簡化這一想法,例如將繁瑣的正體“壹”去掉,統一變成俗體(注:古代沒有繁體簡體的說法,但部分字有簡化書寫方式,正規寫法稱正體,簡化寫法稱俗體)“一”,有些眼下沒有俗體寫法的字,只要超過十劃的都被他認為應該精簡。對于這項工程,后來是寧毅考慮到勢力范圍尚不大,推廣有難度才暫時作罷。
到得此時,白話文推廣、戲劇的通俗化改良在華夏軍的文化系統當中已經有了許多的成果,但由于寧毅一味的要求通俗,他們編排出來的戲劇在精英文人眼中或許更顯得“下三濫”也說不定。
不過,隨著西南大戰的停歇,文化工作被寧毅認為是善后工作的重點,例如幸存下來的士兵需要家庭,沒有了丈夫的寡婦需要另一半,華夏軍固然可以組織聯誼,但與此同時,編排一出溫馨感人的愛情故事或許能讓這個過程更加順理成章;華夏軍中的軍人作戰勇猛,但不見得人品出眾適合成家,尤其當兵的或多或少都有暴力傾向,因此寧毅早早的就在要求文化戰線方面通過戲劇塑造出一兩個人人唾棄的家暴典型,如此一來,軍法處等各方面的工作都能好做許多。
而這一次成都方面態度開放地迎接八方來客,甚至允許外來儒生在報紙上批評華夏軍、展開爭論,對于華夏軍的壓力其實是不小的。那么與此同時,在推出宣揚戰斗英雄的戲劇、話劇、說書稿中,對武朝的問題、十余年來的丑態加以強調,激起人們唾棄武朝的情緒,那么儒生們不管如何抨擊華夏軍,他們只要表明立場,在底層人民當中都會人人喊打——畢竟這十多年的苦,無數人都是親身經歷的。
對于在文化方針中主要要求“好看”,這種過分功利化的原則性問題,師師以及華夏軍中幾位造詣相對深厚的工作人員早年都曾或多或少地向寧毅提過些意見。尤其是寧毅隨口就能吟出好詩詞,卻熱衷于這樣的歪門邪道的情況,一度讓人頗為迷惘。但無論如何,在目前的華夏軍當中,這一方針的效果良好,畢竟文人基數不大,而軍中的士兵、軍屬中的婦女、孩子還真是只吃這通俗的一套。
第二天六月十五的會議,討論的便是對之前工作的總結,與接下來成都有可能出現的輿論趨勢的推測,以及考慮應對的方法、需要提前準備的措施。而對于師師來說,自二月里分別后,這會是她與寧毅再見的第一面。